阁楼内所有人都怔了一下,举目望去,老眼昏花的车夫漫步而入。虽还是一身车夫打扮,却掩饰不住那儒雅的风度,他的脸上更是止水般的平静。
“欧阳忠义!”屠白沙的声音充满了惊异。
欧阳忠义居然一路奉陪,未露丝毫迹象,便是自诩“千面如来”的屠白沙也不禁对自已的易容术是否独步天下产生了怀疑。
“落花无情”卓无晏也是一脸茫然,欧阳忠义竟是诈死,连这位心思缜密的一代大俠也甚感意外。
金大头却喜道:“欧阳兄,你居然化身车夫,连金某都未识出,佩服,佩服!”
欧阳忠义颔首微笑,道:“金兄,为引蛇出洞,辛苦了。”
金大头摆手道:“全仗欧阳兄神机妙算,能为天下武林剪除毒魔,天大辛苦,也是应该的。”
欧阳忠义仰面叹道:“只可惜戈大侠、肖小先生与四杰兄弟为此义举竟遭劫难,今日若不铲锄黑煞盟,怎对得起几位之灵!”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在柳十八听来犹如暮鼓晨钟,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金大头见“落花无情”卓无晏面现不悦,忙拱手陪笑道:“卓大俠,此事若怪便怪金某,为保机密,未将实情相告,金某当面谢罪。”
“落花无情”卓无晏岂是小肚鸡肠之人,他道:“为伸张正义,斩妖除魔,卓某万死无憾,只是戈大俠、肖小先生与四杰兄弟至死未知真情,卓某心中深感惋惜,希金兄谅解。”
言下之意,自是甚为不满。
欧阳忠义适时安抚道:“卓兄弟,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乃我辈应担重任,只要今日事成,相信几位义兄虽未知情,也能含笑九泉了。”
“落花无情”卓无晏略作沉吟,微叹一声,拱手道:“欧阳兄,小弟言出无心,请勿见怪。”
“千面如来”屠白沙一阵狂笑,目光中尽是鄙夷:“想不到欧阳堡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居然诈死,真是个用计高手!”
欧阳忠义面不改色,对视他道:“屠白沙,所谓正邪不两立,我若不施计怎能引你现身?又如何替武林除害?”
“千面如来”屠白沙冷笑道:“只怕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欧阳忠义正色道:“几位义兄为铲除黑煞盟已喋血捐躯,今日不杀尽你等,天理难容!”
“千面如来”仰天大笑:“话说的如此动听,屠某竟也感动!当日我击杀肖小先生,你却装聋作哑作壁上观!这可是正道人士所为?!”
欧阳忠义道:“不错,我的确未出手,其一,因你出手太快,我根本无暇施救,其二,我若败露行踪,大计难成,岂不辜负了更多兄弟!肖小先生之死犹在眼前,欧阳忠义时刻自责,寝食难安!”
“千面如来”抚掌道:“好一个时刻自责寝食难安!当日你对屠某应是没有把握,今天,也是一样!”
欧阳忠义面色一沉,道:“屠白沙,邪魔将除,必有天佑。我不暴露行迹,更因要将黑煞盟的死忠聚于一堂,一网打尽!若只杀了你,便留一个也会回去号令众魔兴风作浪!诛尽邪魔,便在今天!在你临死之前,不防如实相告,冷风堡确有宝藏,而冰匕一说,却是虚传。”
“千面如来”屠白沙目光一立,盯紧他道:“这样虚传,究竟有何目的?”
欧阳忠义坦然笑道:“若非如此,冷风堡又怎能平安度日?”
“千面如来”屠白杀不禁冷笑:“想不到冷风堡赖以生存的手段就是虚张声势!殊不知耻,无耻之尤!”
欧阳忠义不怒不驳,凛然道:“若非冰匕的震慑,冷风堡恐早被你黑煞盟夷为平地!生存总要用些谋略,为冷风堡子民不受外扰,甘当无耻,何以为惧!”
柳十八听得五体投地,卓无晏也微微点头,一丝不满早已冰释。金大头应声道:“欧阳兄说的极是!大丈夫自应铁肩担道义,马革裹尸还!”
“千面如来”双目一凝,目视欧阳忠义道:“今日你将实情道出,想必是做好了准备!”
欧阳忠义面如止水,显是成竹在胸,他缓缓地道:“在下若无把握,又怎能将实情和盘托出?!”
“千面如来”屠白沙狂笑:“那屠某就领教下你的高招!”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他双臂一振,已大鸟般飞在半空!
欧阳忠义目光紧随他的身形,面色坦然如初。
“千面如来”屠白沙深知欧阳忠义平静如斯必有奇招,因之身在半空,出手就是五枚“血滴沥”,十字形直兜过去!
欧阳忠义随之动作,一声低吟,粗布衣衫碎成灰蝶,露出一身淡雅长衫,右手一捥,金剑在握!动作极是干净利索,绝无半点拖泥带水。而这电光石火闪,五枚“血滴沥”已近身不足四寸!
“千面如来”屠白沙即时狂笑!
欧阳忠义不急不慌,金剑倏的划了一道圆圈,这一招看似毫不经意,实则高妙至极,“血滴沥”只要稍稍受力便会炸裂,而欧阳忠义看似任意挥洒的这一剑却是快而绵软,无声之中,将五枚“血滴沥”牢牢吸附在剑身!
“千面如来”神色一黯!
欧阳忠义右腕一震,回敬过去。
“千面如来”大袖一舒,收回。
陡觉周围空气一荡,点点金星漫天罩来!
“千面如来”大吼一声,周身衣袍鼓涨,混元一气鼓动如潮,将金星抵于离身二寸,同时大呼:“速夺碧玉娃!”
瞬间响应,“三笑夫人”身先士卒,直扑“落花无情”卓无晏,掌中弯月双刀舞动如风,招招致命,整个阁楼顿时香风阵阵,令人目醉神迷!
“落花无情”何等定力,举剑格杀,面不改色!
“夺命笑阎罗”携“百变灵妖”姬巧巧合围金大头,金大头一声怒叱,执出赤金鞭斗成一团。
“八面鬼手”却没有动。
因为柳十八没有动。
柳十八不敢动,因为他知道自已那点功夫。
“八面鬼手”更不敢动,因为他领教过他那点功夫。
四目相视,都在极力隐藏自已的心虚,端的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夺命笑阎罗”赤手空拳,拳脚功夫甚是了得,更加上“百变灵妖”姬巧巧一对护手神钩,饶是金大头力道刚猛,也渐感不支,他深恐玉娃有失,猛见柳十八呆立在那里,心念一动,大叫:“柳兄弟,接着——”将“七巧碧玉娃”甩手掷向柳十八,柳十八一把抄住,道声:“我先行一步!”不待搭话,自窗口纵身而下。
金大头猛觉对方攻势一弱,“夺命笑阎罗”已尾随而出,他心中一凛,手下加力,功势骤增,“百变灵妖”姬巧巧自非等闲之辈,护手双钩舞成雪片,与金大头极力缠斗,一时之间,竟仲伯难分。
“八面鬼手”眼见柳十八跃出窗外,竟然舒了口气,立即回身加入战团,与“三笑夫人”并肩作战,一柄短把天王叉舞得虎虎生风,劲道竟也不弱。“落花无情”卓无晏丝毫不惧,玉带软剑与钢骨折扇左拨右挑,不见一丝忙乱。
柳十八跃到楼下便开始亡命疾奔,后面“夺命笑阎罗”追得更急,眼见就到大门,“夺命笑阎罗”一声长吟:“小子,想走,留下命来!”
柳十八只觉左肩一痛,竟被“夺命笑阎罗”抓个正着!他负痛急蹿,裂帛声中,左肩被抓出五道血槽!柳十八几曾吃过这样的亏,他痛嘶一声,回身大叫:“秃驴!太爷跟你拼命!”
“夺命笑阎罗”一声狞笑,更不费话,右掌如刀,直劈而下!
柳十八咬牙,左臂一格,立觉痛彻心脾,他大叫一声,右手成拳,振臂疾挥!
一个不要命的人打出的一拳一定是要命的。
“夺命笑阎罗”就中了这要命的一拳!
他的下巴被生生砸塌进去,满口牙齿崩飞而出,他的身子向后飞,跌落到三丈开外。
普通人挨了这一拳,不吭一声便会死去。
“夺命笑阎罗”绝非普通人,因为他在临死前还吭了一声!
柳十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中大喘粗气,心道:这傢伙看似挺厉害,居然这么不经打!
便在此时,欧阳忠义发一声喊,气注双腕,合剑猛刺!
这一剑力道奇猛,“千面如来”向后疾飞!
金剑如影附形,死死叮住不放,“千面如来”应急变招,双掌一合,一股无形气流将金剑牢牢裹住!
欧阳忠义神色一凛,剑身一颤再颤,却难以挣脱!
“千面如来”激声大笑,屈臂一顿,将金剑硬硬夺下!
倏觉剑身极轻,细看时却只夺下一空心剑刃,里面居然还有一柄通体透明的短剑,剑柄握在欧阳忠义手中!
剑中有剑!
剑中剑直刺前心!
“千面如来”大呼:“冰匕!”一惊之下,混元一气顿失神威!
胸口透骨一寒,七寸冰匕直贯而入!
“千面如来”痛极,一掌拍中欧阳忠义左肩,借力后翻,鲜血标出一道斜斜的红线,欧阳忠义身形略顿,只瞬间便跟上,一腿飞出,踢中其腰,“千面如来”直跌出去,即时连声炸响震耳欲聋,数十枚“血滴沥”将“千面如来”屠白沙高大的身躯炸得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盟主!”
“八面鬼手”一声厉叫,返身直扑欧阳忠义!
柳十八被大响惊的猛抬头,恍然间似觉一道身影一闪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