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柳十八一脸茫然。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小弟若没猜错,这应是打开宝藏的钥匙。”
断刀微笑颔首。
柳十八眨眨眼道:“这小玩意儿……我说欧阳忠义怎会如此重视它,你、你现在可以独享那宝藏了。”
断刀道:“欧阳忠义近年来为充其势,花费极多,相信宝藏也该空了。”
柳十八道:“不看看怎会知道。”
断刀道:“是该证实一下。”
引二人下阁楼,直向后院大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老堡主的灵位,断刀身子一扼,纳头便拜,泣道:“弟子前时未来看望师父,深感不安。弟子无能,不能为师父尽孝,更未将师妹护好,弟子今日已除恶首,师父在天有灵,请佑冷风堡再得复兴,从此百姓远离争斗,永得太平。”
声声哀恸,草木皆悲。
柳十八与卓无晏不忍相劝,只由断刀尽放悲声,良久,才止住。
“落花无情”卓无晏目光扫处,被西面墙上一副画吸引住,他不由走近注目。
画中是一个幽静所在,山林清幽,小桥流水,茅屋淡月,意境悠然。
只见上面题诗一首,卓无晏不禁轻声读了出来:
“虎啸山林静,
金乌隐大江。
云动影残月,
风生波粼光。
一鹤冲霄起,
三叟戏屋央。
但此胜仙境,
几人得所偿?”
“落花无情”卓无晏不禁吁声叹道:“好一句——但此胜仙境,几人得所偿!如此幽雅所在,纤尘不染,当真人间仙境,有几人不为之神往,又有几人能得偿所愿!好诗,的是好诗!意境幽远,引人遐思,与画面相配,相得益彰。””
柳十八有些不以为然:“这画比我表兄刘世强还是差了点。”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柳兄弟,卓某以为,世间万人万面,皆是惟一,纵是东刘西马、南魏北杨,亦是各具风骨。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柳兄弟至真性情,竟也有了文人间的酸腐,想必是受你表兄所染。”
柳十八搔搔头皮,讪笑道:“我哪有卓大俠懂得多,你说的几个我都未听说过……”
断刀适时道:“东刘西马南魏北杨,小哥儿与其中一位自是相识。”
柳十八道:“哪位?”
断刀道:“东刘便是令表兄刘世强,西马马厚禧与我相熟,南魏魏晶虽是女流,却画风壮丽气吞山河,北杨杨盛华虽更年少,却是后起之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断刀历行南北走马西东这多年,却只有幸遇见马厚禧,断刀生性鲁笨,难习其一。”
柳十八恍然悟道:“我明白了,这幅画是你的大作!”
“落花无情”卓无晏笑道:“当然是断刀所作,柳兄弟,在评价前先看清题款最好不过。”
柳十八凑近:“段如风,秦婉,这可是两个人名。”
断刀凄然一笑,道:“这是当年我与师妹共作的一幅。”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这便是了,小弟方才还感奇怪,一幅画既有女工之绢秀,更具壮士之豪情,云淡风轻笔墨氤氲,本是风格迥异却是相辅相依,若非心有灵犀,怎能如此浑然天成。一句云动影残月,风生波粼光更是动中寓静、生情达意,与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有异曲同工之妙,必将成千古绝句,小弟看来,文采斐然,不输李杜,更胜鸿峰!”
断刀摇手道:“卓兄弟过誉了,断刀实不敢当。当年我与师妹共绘此作,本是作老堡主七十寿礼,老堡主想要的便是这种生活,断刀无能,竟不能遂他老人家心愿。”言罢黯然神伤。
“落花无情”卓无晏慰道:“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断刀兄应节哀,重振冷风堡,以慰老堡主与令师妹的在天之灵。”
断刀道:“这堡主之位,断刀是绝不会坐的。这本是我的伤心之地,何况我不愿为名所累,大丈夫纵横天地间,当举杯豪饮登高放歌。冷风堡自会有人使之复兴,而且,也已具备了复兴的条件。”
柳十八不解地道:“什么条件?我怎么看不出来?”
断刀目光一舒,面向门外,吐出两个字。
“安定。”
“安定?这就、安定了?……”柳十八一脸迷茫。
“不错,”断刀道,“祸首已除,隐患不再,冷风堡主无论谁当,只要心系子民,重得兴盛,指日可待!”
“那若又是一个欧阳忠义呢?”
“若那样,断头刀又将饮血。”
柳十八意将疑惑一一解开,他道:“欧阳忠义在位时,我听说冷风堡民生安乐,他也不失为一位好堡主。”
断刀道:“冷风堡表面太平,实则暗流涌动。欧阳忠义城府之深,常人实难看清。”
柳十八道:“即便如此,冷风堡也算挺太平,当堡主怎能没点手段。”
断刀目光一侧,道:“若只是那样,欧阳忠义自是无罪可咎,但他若重登黑煞盟主宝座,情况便会主即变得很可怕!”
柳十八不禁一缩脖子,道:“他即使做回黑煞盟主也不会对冷风堡有什么坏处,只怕会更有利。”
断刀沉声道:“小哥儿年纪尚幼,涉世未深。欧阳忠义若复得黑煞盟,必是易容成屠白沙,否则恐难服众,而他必为安抚魔众以复仇之名直捣冷风堡,冷风堡子民必遭横劫!”
柳十八听得背后凉风直冒,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说的真是可怕,那欧阳忠义也将一生都戴着假面具。”
断刀神色肃然道:“不错,为得其位,他又怎会在意一张面皮!”
柳十八似有所感,点头道:“冷风堡本来就是你的,我倒觉得你还是当堡主的好,东跑西跑的多辛苦。”
断刀微笑不语。
“落花无情”卓无晏适时道:“冷风堡雀笼之地,怎装得下鸿鹄之心。”
断刀哂然道:“断刀不喜羁绊,闲云野鹤,卓兄弟言重了。”
“落花无情”卓无晏抚掌道:“断刀就是断刀,你并非生性不羁,更非闲云野鹤,不做冷风堡主,是因为你知道这世间,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断刀!”
断刀目视卓无晏道:“不止断刀,卓兄弟如此俠肝义胆,需要断刀的地方,也同样需要你。”
惺惺相惜之情,溢于言表。
“落花无情”卓无晏深感其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更有西夷蠢蠢欲动虎视耽耽,若敢来犯,小弟愿与断刀兄首当其冲!”
柳十八大感不快,嚷道:“看来我柳十八是可有可无的了!”
断刀手拍其背,道:“小哥儿虽然年少,却热血热肠重情重义,世人若都像你,又怎会起纷争。”
柳十八道:“难得你断刀夸我,世间怎这多事,这么多人为名为利争得脑袋都掉了,真是不值。”
“落花无情”卓无晏道:“柳兄弟说得对极。这世间的确复杂多舛,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人,是最难看透的了。”
断刀应道:“不错,天下最深,莫过人心。能有一二知已同饮同道,便是幸事。”
柳十八听到这句,居然叹了口气:“这样一看,我倒觉得……我的阿咪儿,还不算坏……”
“落花无情”卓无晏眉梢一挑,脸上闪过少有的神情:“柳兄弟所说的可是怡红……”
柳十八立即想到定是黑面大汉乌一达口大不严,赶紧打断道:“还是先看宝藏吧。”
断刀点头,然后就收起了那幅画作,小心卷起,负于胸前,似在收藏一件稀世珍宝,但又有哪样宝贝能比那幅画作珍贵?
在画后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小洞,断刀将“七巧碧玉娃”所伸一腿插入,旋几下,隆隆声中,东面墙角错开了一个洞口。
“哇,这小玩意儿真的就是把钥匙,真是设计巧妙,想不到,想不到。”
“不错,这也是惟一能打开这密室的钥匙。”
“不用这个,我也能打开。”
“这密室机关重重,若用其他方法打开,非但不能取走任何东西,还要把命留在这里。”
柳十八一吐舌头,与二人往里一张,里面是一个极大的空间,果真己不见一物。
前、上、左、右数十暗弩机关,无一不对正洞口,柳十八不禁一阵唏嘘。
“真的空了,那欧阳忠义为什么如此在意这小玩意儿?”
“这密室是当年老堡主精心设计,放置任何物什万无一失。想必是欧阳忠义要在重登黑煞盟主之位后,再设法将它填满。”
三人步出冷风堡主的大宅,抬眼望,残阳吐血,暮霭如纱。
一架白马红车飞驰出关,向着落日相反的方向疾驰。
车中传出高声谈笑。
“我这几日真是长了见识。”
“那柳兄弟也算不枉此行。”
“对了,我表兄刘世强与鸿峰私交不错,我若将这经历说给鸿峰,不知他能不能灵感突来,出一篇好玩的旷世巨作?”
“旷世巨作谈不上,但他只需照实叙述,便不加工,也足令人拍案叫绝。”
“卓兄弟此言,断刀不敢苟同,鸿峰其人我略有所知,虽有些文墨,所著文章却不免文辞生硬古板老套,相信不会有太多人喜欢。”
“说的也是,我就不喜欢他写的东西。”
“小哥儿,我看你资质天成,是块练武的好苗子,不如跟我闯荡江湖。”
“江湖这么险恶,我才不干哩,我要回去找我的阿咪儿,我现在觉得,她其实还不算坏。”
“柳兄弟说的不错,很多时候青楼女子比常人更真实些。”
“什么青楼女子,我花上三万两,她可就是我老婆了!以后见了面可不许提那几个字哈!”
轰然大笑。
马嘶如龙。
渐去渐远。
金乌西坠,一只硕大无朋的猫头鹰无声敛翼,落在阁楼尖上。
正是——
冷风堡中突生变,堡主身首两地分。
护宝途中多劫难,神刀喋血扬忠魂。
江湖凶险风波恶,无忧少年也亲临。
流水空泊美人意,落花无情俠者心。
千面如来徒枉大,自食其果获粉身。
灵妖藐死甘取义,英雄扼腕感良深。
欧阳自披君子衣,安比凶顽胜几分!
断头刀起祸首落,不斩君子诛小人。
江湖由此波澜定,世人举庆降福霖。
莫叹奸人伎俩高,机关算尽枉费心。
人生如赌休轻意,一宝押错悔终身。
功名利禄不言顾,浮光散却了无痕。
诸般如梦叠生幻,真作假处假亦真。
拙作一篇诸官阅,吾自投笔复凡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