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轩门坐落在几条山脉的交界处,外有星云护宗大阵、诸天小阵不计其数,内间楼阁高耸,遮天蔽日,楼和阁皆依山势高低而建,铁木筑成的吊桥和通道横过半空,将这些楼阁相互连接。
封仙路的尽头,是青石宫。
青石宫是用许多青色巨石搭建的一座行宫,但虽说是行宫,却并非是用来供人居住的,而是云轩门进行大祭祀的标志性地点。
白衣少年步入空荡荡的大殿,淡蓝色的星辉洒在大殿里,洒在那袭白衣上。那枚被少年扣在两手间立于胸前的掌门手羽此刻忽然亮起七色光芒,它抖动两下,将七色光芒给甩了出去。
七色光芒沿着大殿飞行,最后浸入大殿中央的石莲里。石莲共有七片花瓣,对应的每片花瓣在七色光芒浸入后都单独亮起一色光芒,而后缓缓绽放开来,两股螺旋交叉的火焰从莲心升起,渲染着淡蓝色的星辉,紧贴着敞开的圆口继续升行。
看客们只知无望火已被点亮,接任仪式即将圆满,但其实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一无所知。
当然,一些细微的变化,就连身处其中的刘宇凡都没有发现。
他出了青石宫。铁木制成的吊桥横架在青石宫与云殿之间,吊桥两端以高速流动的能量漩涡所产生的巨大吸引力来固定。人走在吊桥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响就像是铁匠铺里的伙计在一锤一锤地锻铁。
少年抬头望了眼庄严巍峨的云殿,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可当他看见殿里整整齐齐跪满云轩弟子以及高台上按次序列好的长老们时,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疑惑的表情。
刘宇凡疑惑地自然不是高台上的长老,而是诸多云轩弟子。
按云轩门历代掌门所流传下来的规矩:只有已有封仙之资或是已有仙名之人方才可入云殿,封仙是三千年前天道亲自定下的规矩,修为够了,往裁决殿领了仙名,成为被整个仙界所承认的仙人,也称天道封仙。寻常弟子哪有这等天赋,所以只可在殿外留看,不可入殿,更别说跪在里面,可现如今……疑惑的表情也只是转瞬即逝。刘宇凡随意找了处位置跪了下来,似乎并没有看见最前方预留的跪位一般。
站在高台最前方的大长老冷笑道:“宇凡师侄是觉得这掌门之位已如囊中之物,便无须照着规矩来了么?”
“师叔不必曲解侄儿的意思,”刘宇凡微微一笑道,“侄儿绝无半点不敬之意,云轩门规虽不是时时熟读于心,但您和师父的关系,”刘宇凡望向大长老,一字一句:“侄儿记得好生清楚。”
曲新眯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然一笑,“师侄对这掌门之位实在是太急了。”
“师侄啊,还小,修为尚且不高,大可日后修为封仙再继承掌门,以师侄的天赋,要不了多久。况且,师侄尚无处理门中门外事务的能力经验,何必急在这一时。”
刘宇凡缓缓拱手,目视前方:“师叔的话,侄儿记下了。”
曲新脸色变了变,转身将手中的皮纸往身后轻蔑而随意地一丢时,脸色语气逐渐森冷:“那麻烦师侄一定要给我记牢了,否则到了这魂牢里,要再记些东西可就难比登天了!”中年男人背对着刘宇凡的身影越来越远,“爱侄无心掌门之位,在接任仪式上执意要外出游历,临行前将掌门之位托付于我,我推脱再三,最终勉为其难答应了爱侄,哈哈哈哈哈……”
所有疑惑突然在这一瞬间有了答案,不安在刘宇凡的心底彻底炸散,他周围的云轩弟子以及台上除了大长老以外的那些长老迅速变为一座座木雕,古老的大阵在他脚下悄无声息地旋转,整座大殿像是纸片那样层层剥落,露出漆黑的穹顶。
是的,从刘宇凡出青石宫的那一刻起,再到走进云殿的时候,空间一直都是不对的,甚至可以说,是刘宇凡自己选择走进了魂牢。
魂牢是云轩门用来关押天地大能的地方,传闻有天道亲设的一道封印,必须有人从外界用法力打开魂牢的“门”,否则一道天道封印,除非你是三千年前那个妖孽在世,不然休想从中脱困。
最可怕的是,牢中暗无天日,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天甚至连自己睁眼还是闭眼都分不清楚,可偏是你在里面永远都不会死。初时或许能靠着仇恨或是对往事的回忆来消磨时光,可若是时间久了,十年,百年,千年,人若想不疯不傻都难。
魂牢不会无故自开,需要掌门手羽的“令”,答案也很显然,有人在他走出青石宫甚至是才点亮无望火的时候取走了掌门手羽,而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布置了诸多木桩来固定法力生怕宝贝师侄跑了的曲新。
刘宇凡放弃了任何破牢的想法,魂牢从来都是只能进不能出,他尚未完全继承掌门,对魂牢的封印构造根本就一无所知,更何况云轩自创派以来就从未有大能破牢而出之闻,与其空耗法力还不如坐下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可好长时间过去,刘宇凡这才发现根本毫无思绪可言。于是就这样恍恍惚过了约莫牢外两日,刘宇凡心里不由地有些发狠,对着黑暗发泄般的一阵拳打脚踢,小脸因为扭曲而略显狰狞,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师叔对掌门权力这番狂热,竟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更没想到先才从冥原死里逃生,时隔几日又会再次陷入绝境。他原以为冥原会是这一生难忘的阴影,尽管他不知道后来自己怎么又可以突破那个鬼才的禁制,但起初那份孤独绝望又无力的记忆是那么的真实。现在,这种感觉隐隐又浮上心头,心底对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开始无端地生出恐惧之感。
自责,深深地自责。既然知道背负着很多东西就应该事事谨慎,大长老先前一直与师父不和他早该察觉其有异心,他落此下场或许更应该说是自作自受。
自古以来,像刘宇凡这般天赋的人成长起来从不是件易事。所以强者凤毛麟角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天赋的问题,天赋不过是决定了你能到达的高度,至于在到那个高度之前,多少风雨要走过来,有多难、要多幸运,旁人理解不来。
时间百无聊赖地走,刘宇凡即便处在修炼之中,却仍是处于一种十分低迷的状态,更何况魂牢里修为根本不会见长。
突然,老顽童般欢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小娃娃,想出去吧?”
刘宇凡从入定中缓缓站起,四处张望,尽管他什么都看不到:“敢问前辈是?”
“嘿嘿,我是谁不重要,但我可以帮你出去啊。”那声音不依不饶地说道。
刘宇凡有些无语,但他还是耐住性子抱拳作揖:“若是前辈有如此通天本事,为何自己不脱困于此?”
那声音沉默了许久,似乎被问题难住了:“我也不知道,我也许是在等一个人……所以……没出去吧?”
“……”
刘宇凡确信这是一个在魂牢疯掉的大能了,叹口气便不在说话。他只有加紧时间修炼静思,以求早日寻到破牢而出之法。可渐渐地,他只觉眼皮子越来越重,精神在被一股力量一点一点抽空,意识模糊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会睡多久。因为他不知道,魂牢里的大能彼此间是听不到话的。
云轩的长信殿里,刘宇凡的心灯如同初入魂牢之前那般明亮,未有半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