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簌簌,树叶摆动,左奕涵穿过那些错杂的灌木,强有力地踏行在林间,每一步都带起一小圈尘土气浪来,眼中熟悉的颜色开始渐渐回来,终于重新见到了那些赋有生气的天日啊!
看了眼开始西下的太阳,没记错的话,行出山洞时约莫巳时,按在翻云殿待得时间来算,那里面和外面应是同步的。
难怪,若是巴子尘到了足以分隔时间的能力,打造如同人仙两界的不可思议时间流逝,又何苦自禁呢?
这话左奕涵想,要是巴子尘在世,听了怪伤人。
行至水潭边,心里舒了口气,左奕涵立马坐下入定恢复法力。
易莹儿像是事先预谋一般轻轻落在他面前,打量着笑道:“看来师兄恢复得不错呀。”
左奕涵闻声睁眼,望清眼前的人后赶忙羞愧地收回姿势行礼,“那也是多亏得师姐这个。”左奕涵一根手指上下指指自己半个身子,视线顺带看下去后,两人抬脸相视不约而同地一笑。
左奕涵笑得尴尬些,自己身上的白衣透红,红泥沿着衣角流的裤腿上到处都是,别提有多邋遢了。
易莹儿心想那药最大的作用还是止痛和舒缓经脉,师兄若是疤都不留,那可真就是他自己做的手脚了呢,特别是师兄的气息,比起了昨天,真的强横了好多!要说是一夜修出来的,怕是也没人能信吧?
只不过这些话易莹儿只是在心里过一遍,并不明说。
“那个小炼……药士呢?”左奕涵想了想,还是觉得用药士妥当,明泉这小子,以后要真是有什么造化,不忘记过这几颗云轩丹药之恩,便都算好了。
“往外围去了呢。”易莹儿笑道,“兴是想抓紧时间把丹药给琢磨出来呢。”
左奕涵点点头,顿了顿,突然问道:“师姐修炼,可为了什么?”
易莹儿看了左奕涵好一会,默默低下头,叹口气将双手负在身后,向前踱起小步,左奕涵愣了愣,跟在她身后。
也不知道走了多会,左奕涵跟着易莹儿绕到了瀑布上面那条小河边,是因为易莹儿施法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这里瀑布声格外地小,倒是水流声听着清晰些。
易莹儿停下来,不少树叶被风刮落到河里,河的流速不快,在接近崖边时才明显看得到有加速的趋势,落叶来到崖边像是突然被什么猛地拉扯到一样悉数坠落消失在视野当中。
“想了好一会,觉得来这里说话有情调些。”易莹儿怕左奕涵不解,望着他调皮地笑了笑,笑容褪去后她的神情渐渐变得无悲无喜,举目道:“其实说个不讨喜的事实吧,小门小派的弟子拿了点自己门派的荣誉恨不得满门派宣扬,高兴得不行,可是在我看来那点东西卑微得一文不值,即便仙界祭祀大会也不过如此。所以若不能像那些个变世道之大人物一样,这世上有多少人能记得你?我想尽力站高点,想让自己以后做一些事时即便不成功也可用修为来释然,行侠仗义时也能尽兴爽快。”
仙界什么算大人物?天赋修为绝顶,便能算大人物吗?
也许不是吧,不然世人记住了大殿士,记住了老二冯兴钟,更是念念不忘老三杜臣青的风流往事和诗句,怎会独独挂不牢老四的名号呢?
易莹儿这番话,一定会有很多人背地里说她仗着天赋自傲,那些人会觉得一个强壮的男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就是错的,忘了弱肉强食优胜劣汰,那些所谓大善书生奏书要求杀人偿命,若非顶着个少将军的名头,只怕左奕涵背上也早早背负了数千数万的舌剑了。
你不能说仙界不如人界,单从那些对事物研究和理解的程度上人界远不能及,不过是这里少了些真正意义上的政治集团。若人界能有个皇室掌握着易莹儿这等修为的力量,怕是哪还管你杀人偿命,难保会有手无寸铁的子民被大量屠杀,天下忤逆者皆以最强之武力镇压,是否逼着天下百姓赋税粮食过量交付尚且不谈,读书人常提倡的怜悯宽容仁爱之心一定会是放屁了,所以当时方晨渝说自己有能力会做不后悔之事的时候他会犹豫。
左衍打小就教育左奕涵,身在左家,善恶公平就一直是相对的,无绝对善,也无绝对恶,不行小善误大恶,更不行小恶误大善。
人的心境一直在变,很多小时候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去做的事情可等到了年龄发现做起来没什么不对,就像当初一开始左奕涵自己都觉得他不会奔赴离城。人界十多年过去,左奕心当初也觉得她跟左奕涵能够天长地久吧……
世上的道理总是相互矛盾,人也总是矛盾的。
左奕涵想了想,道:“师姐可想过,那些打一开始就不能修炼的人,是不是相对我们来说,显得有些无奈,且又有失公平?可偏偏他们,还是大多数。”
在那个部落扎堆抵御黑暗、寒冷和野兽的时代,无法考证是哪个人最先引入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入体,随后,人类,便开始踏上了一条寻找强大力量的道路。那时候,相信大多数部落的初衷,都是为了更好地抵御野兽的袭击。
可当部落的安全、食物渐渐得到了保障,这些拥有力量的人,也开始渐渐发现自己的不同,甚至不断脱离出来,因为诱人的实力,部落的首领在排挤与收买之间,极难做出抉择。他们当中的一部分,更是力量不断变强,从轻松打死一头恶犬,到轻松打死一头上树绿豹,再到震倒一棵大树……有的人开始琢磨摸索门道,开始扎堆,开始……就这样,修行的大时代开始被拉开序幕。
到现在,仙界大部分极好的资源,自然掌握在修行人手里。
易莹儿轻笑道:“想过,可是这些东西联想起来理不清楚,容易烦恼,所以世人公平不公平的大事,并不是我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