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车一路翻过黑风岭,离了盘肠山径,慢悠悠地转入一条笔直郊道,这路说窄不窄,最狭处约容三四辆马车并举而行,路面看得出是车马人步给硬生生走出来的,虽然不甚平整,却无碎石断树拦路,比颠簸的山径要好得多;夹道遍植杨树,高大笔直的树冠上光秃秃一片,枝丫如十指聚捧、争相朝天,颇有几分萧索的味道。
举目除了树林和黄土,便是起伏低缓的丘陵;行出数里,仍不见田舍,道上也无行旅骡马,安生忍不住问道:“青青,我们要上哪儿去?”
“这条路一直往下走,到了下一个岔口往西去,过了游仙镇,可抵流沙渡口;渡流沙河之后向西去,不到十里便能抵达百花门外城。”
百花门虽然只是一个门派,但经过千万年的积累,早已非一般的势力可以相提并论,百花门主要分内外两城,外城供外门弟子居住以及驻守,乃是百花门第一道防线,内城供内门弟子居住,是主要精锐的集中地。
青青道:“咱们先沿着流沙河岸找个渡头,说不定能雇一条小船过江去,也省得翻山越岭哩。”
安生闻言觉得很有道理,喜道:“如此甚好!”
又走了片刻,忽见路面变宽,一片平坦。远处地平线的尽头,黄土郊道一分为二,可供三乘并行的大路往西,连夹道种植的白榆都高逾三丈,笔直齐整。
东边却只剩一条黄泥小路,没入一片低矮树林,林畔搭着一间茅顶草棚,模样虽然简陋,篷子里却是高朋满座,似无虚席,路旁还有乡人挑担卖菜,沿路并置鸡鸭竹笼,反倒比西边通往游仙镇的大路更热闹。
青青指着草棚笑道:“咱们去歇歇腿,喝碗茶水,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车后一阵马蹄嗒嗒,排头三骑碎步而来,当先一人大喊:“让开、让开!挡了爷的道,仔细你们的狗腿!”
青青闻言脸色微变,冷笑道:“本小姐还从来不给人让路,看看是谁该仔细自己的狗腿!”
安生不欲生事,拦住就要发飙的青青,赔笑道:“是……是我们不对,大哥莫生气。”
余光一瞥,排头的马上三人都是一身劲装,皆是背弓跨刀,鞍头两侧都是挂着沉甸甸的袋子,马匹蹬跳之间,袋中不住叮当作响。
三人之中一人疤面、一人秃首、一人虬髯,其后紧跟着四名喽啰,而那名虬髯大汉的身前横坐着一名女子,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肌肤白腻、容貌娇美,与青青倒有七八分相似,要是两人并肩而立,指不定会被人当作姐妹花,即使粗布衣裙也难掩其丽色。
女子身子僵硬,面色煞白,瑟缩在虬髯大汉臂间,一动也不敢动,宛若身陷虎爪的绵羊。包裹严实的粗布衣襟被扯开一边,露出雪腻腻的肌肤来,胸前饱满异常,胸口的衣襟位置撑出满满一大片隆起,十分惹眼。
安生望见,面上一阵烘热,恍惚间竟不自觉地拿来与青青相比,青青之美自不用说,此女子虽与青青极为相似,但其眼波流转间却比青青多了几分妩媚妖娆。
女子与他目光相触,忽地大颤起来,一双清澈的杏眼中满是求恳,令人生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来。
安生警醒过来,疤面汉子却一甩马鞭,粗声喝道:“看什么?仔细你的狗眼!”
另一名秃头汉子拨转马头,扬声道:“别跟他们穷墨迹!到前头歇歇脚。”
一夹马肚,与那名虬髯大汉并辔,夹着美貌女子绝尘而去。疤面汉子自讨没趣,撂下几句狠话,赶紧拨转马头追上前。
“看样子……”
从现有的迹象分析,安生沉吟道:“那伙人似是贼匪一类,鞍袋里装的恐怕是抢来的金银珠宝。马上的女子多半也是被他们劫夺而来的。”
青青刚才见他眼巴巴盯着人家姑娘看,心里大不乐意,气闷闷驾车继续前进。
安生见车行的方向有些不对,不像要在草棚歇脚的样子,有些明白青青的打算,诧道:“咱们便不管了?”
青青撅起嘴不满道:“管什么?你管得过来吗?”
此时已近傍晚,日头西移,写了“茶”字的店招随风飘扬,气氛悠闲静谧。
那一队路匪一入茶棚,似是钳制了众人的行动,所有人都缩在座位上低头不语,连跑堂的堂馆都躲在一旁,簌簌发抖。
原本座无虚席的茶肆,只剩店外道旁的竹笼里鸡鸭振翅乱鸣。铺子里静悄悄的,一点生气也无。三匪头距着最里头一张桌子,隔着店铺的茅草檐子看不真切,但那女子还陷在虬髯大汉臂间,总是没错。
青青视而不见,驾车缓缓通过茶肆,并未回头。
不仅如此,骡车越走越偏,居然驶上了西边的大路,径往游仙镇的方向行去。
“青青!”
安生忍不住急道:“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坐回去!”
青青低喝,片刻缓了缓语气,小声道:“莫管闲事。”
车马虽然已经过了茶肆,然安生耳目远胜常人,便在风声车轧之间,仍听得茶肆中那名疤面匪大叫:“再跟大爷顶嘴,仔细你的狗命!”
白光一闪,反手抽出腰刀。铺里一片惊叫,夹杂着女子喉音,众人似已吓的腿软,竟无一人稍动。
“青青!”
安生回头大叫。
“坐好!”
青青头也不回:“别忙。再瞧瞧……”
青青眉头微皱,她倒不是真的因为安生眼神的不老实就见死不救,只是这伙人给她的感觉十分古怪,尤其是那怯生生的女子,第一眼见了便说不出的厌恶感,还在三大汉之上,是以打算静观其变。
听见青青的喝止,安生本还有些犹豫,陡地听见女子尖叫,原来那女子身影一晃,已被虬髯汉子压倒,看样子就要欲行不轨之事;当下再不犹豫,从法囊里取出武器,提着龙牙跃下车去,飞也似的奔向茶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