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让你费心了……”爸爸说着,怀里的大胸脯女人不安分地扭了下。他只得汕汕地道,“老师下次到我家来吃顿便饭吧,今天老子有事先走一步了。”
女人不知为何,暧昧地咯咯笑了。爸爸在她肥厚的屁股上拧了一把,两人象一双交配中的蛇,纠缠着走远了。
老师无奈摇了摇头,低下身向我道别。而我却不知为何,感到羞耻。刻意躲开老师温柔的眼神,隐藏着青红不接的脸色,逃一般地进了巷子里。
我升上学校初中部的第一天就旷课,取了钱去酒吧里赎爸爸。我用一叠一百块换了一张长长的结算清单时,爸爸还在包房里酣酣地睡。陪伴他的舞小姐沐浴更衣后从房间里出来,见了我,也不忘亲切地打招呼。
“不用去上学吗?”
“我已经请过假了。”
她注意到我校服的款式不一样了,好奇地追问。我于是回答她,“今天起升上初中部了。”
她听了,突然感慨地叹气。随即埋怨起爸爸不该让我在成为中学生的第一天,就跑到酒吧来为他处理这么些荒唐事儿。她说着说着,渐渐地气不过,跑回了房间,推推攘攘地爸爸摇醒了。
爸爸睁开混沌不清的眼,看见了我,只是糊涂地问,“钱……结干净了吗?”
我点了点头。
他于是扯过被子,又从另一个角度倒在床里,身子一蜷。直把舞小姐气得直跺脚。
我决定待在酒吧里等待爸爸清醒。
反正上午的课也快结束了,而我对于学习也往往是意兴阑珊的。偶尔看见老师期待或者怜悯的目光,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着,身子沉重得快要坠到地狱里。老师教惯了这一班级的学生,顺理成章地宣布要延续到初中部。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知悲喜。
那是小学生活的最后一天,她忽然在放学时又叫住了我,说希望再和我爸爸好好谈一谈。
我抬头看着她美丽讨巧的容貌,诚心诚意地拒绝她,“不用了……老师,以后你别再管我了……”
但老师依旧固执,带着年轻女子惯有的一派天真,连白皙的皮肤也激动得泛起红潮,“你是我的学生,我怎么可以不管你?……不管怎么说你是你爸爸的亲生女儿啊,他一定不会……”
我于是冷淡地打断她,“老师,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说过的……我只不过是他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蛋。”
老师困惑地眨了眨眼。她听不懂得,却也不再追问我。只是反复地强调着,“小妍,我一定会说服你爸爸的,一定……”
她说得那么坚定,让我一时想到了被绑在行刑架上即将捐躯的烈士。
老师那么决绝,我其实是感动的。因为就在几天前,我的第三次发生了。
当老师看见我站在教学楼天台的边沿,神情混沌地正努力翻越着并不高的栅栏,她慌张得几近昏厥。苍白的嘴唇拼命地蠕动,奈何咽喉干涸喊不出一丝声音。她看见我骑在栅栏上,身子象是随着风儿舞动,左一下右一下地晃。忽然松开了一只手指,接着又松开了另一只。干脆放开了整只右手,我堵上了自己半边耳朵,不住地摇晃着脑袋。看上去十分痛苦。
几个闻讯赶来的男老师轻手轻脚地靠近我,紧张得汗水淋淋。把心脏提到嗓子眼儿,又顺着不断下咽的唾沫沉到身子底下。他们瞅准了时机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才把我拉回了安全地带。
自然科学课的老师见我得救,这才放心地大哭起来。她呜咽着,“我只不过是瞧见天气好,就叫小妍同学把班级养的花草搬到天台来晒晒太阳……她,她怎么就……”
我渐渐得恢复神志了。面对无数双惊骇疑惑的目光,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尖叫,好刺耳……我只是想着跳下天台,也许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正胡思乱想着,房间里的爸爸总算肯起身了。他把脏兮兮的外套夹在腋下,想了想,又劈头盖脸地扔给我。
“老子先洗个澡,你在外面乖乖地等……”他这么吩咐着,走进了淋浴房。
他洗澡并不关门,当着走廊里五六个脂粉女人的面,嬉笑着脱得赤条条的。舞小姐们惊呼着,遮着我的眼把我拉到一边。
一个着实气不过,开口骂了几句,“那个杀千刀的,老不正经……当着自己的女儿还这样……”
“可不是吗……”另一个也跟着骂,“见了女人就没了骨头。床上床下一副畜生样子,还记得不,小妍她妈就是……”
神经被撕扯,我连忙凝神地听。但妈妈桑从走廊那头过来,厉声地喝一句,“那么空闲,闲到都在嚼舌头了?”
舞小姐们支支吾吾,不多久就散了。我却不甘心,扯着妈妈桑的袖子问,“她们说什么?我妈妈就是什么?”
妈妈桑的眼神有些躲闪。她抓了一把糖果给我,我任性地丢在地上。
“为什么……爸爸不提有关妈妈的事情……连你们都不肯告诉我……老师说我思念母亲,所以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她一直劝爸爸,说我病得很严重……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明白……”
妈妈桑听了,惊讶得眉目拧成一团。她按住我的肩膀,弯下身凑近我,近得我可以看见她眼角的纹路正在徐徐地呼吸。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可惜爸爸晃悠着从淋浴房里走了出来。妈妈桑立刻就住口了,退到一边。爸爸轻浮地在她的屁股上摸了一把后,领着我往家里走。
路上,正午的阳光火辣。九月的风吹不凉它,反倒被束缚成一个个小旋涡,只得窝囊得玩弄着树叶。
爸爸忽然问我,“那个女老师,还在研究你的神经病吗?”
我垂下头,知道他听见了我和妈妈桑的对话,“老师说,那是心理疾病。”
爸爸歪着头,似是不理解其中的差别。停了会儿,他又问,“那,她怎么不来家访了?我还一直等着呢……是不是你拦着她,不让她来?”
我不敢看爸爸的脸,心虚,只得低头走得更快些。却是忽然,肩头被生生拽住,右脸一阵火烫的疼痛,爸爸甩着巴掌凶神恶煞,“敢坏老子好事儿?信不信我打死你?……我今天就去告诉你老师,明天到家里来家访吧……呵呵,送上门的,我当然要‘好好’招待她。”
爸爸阴沉地笑了,仿佛眼前正出现着诱人的幻景。妖娆的,迷惑的,令他口水潸潸。
那天夜里,他翻箱倒柜地找出家长联系手册,拨打了老师的电话号码。老师在电话的那一头虔诚地连连称好,似乎为爸爸的改变而欣喜不已。我无力抵抗,爸爸的脚边有一把水果刀。他边诚恳地和老师对话,一边用脚趾拨弄着刀,寒光凛冽地照耀着我。挂上电话,他甚至说,“明天你不用上学了,在你老师来之前乖乖地给我呆在家里。”
我怯懦地点头。
第二天晚上,老师如约出现在巷子口。我从自己房间破败的窗户勉强地探出脑袋看,见她穿着淡蓝色的套装,修长的腿覆盖着丝袜,正不安地相互纠缠。爸爸出了巷子迎她,老师稍稍迟疑,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老师跟着爸爸匆匆地跑进了巷子。
我猜,爸爸八成是对老师说,小妍的病又发了。
爸爸领了老师去了我楼下的房间。我被锁在他们的上方,只得把耳朵贴在凹凸的地面上,凝神地听。
“老师……老师……”也许是预料到了结局,不知不觉地,我竟然哭了。我听见楼下重重的关门声,可以想像爸爸把房门反锁住了。老师似乎在问,声音已经发抖,“小妍人呢……等等……你干什么……我……”
之后是扭打的声音,但并没有持久。对爸爸而言,老师是鲜嫩的鱼,虽滑不溜手,但怎么挣扎都已然躺在了砧板上。
箱子被推翻在地的声音,碗筷被砸得零落的声音,编织成一出交响曲,然后一一消失歹尽。仔细辨认,只听见女人的哭泣声袅袅冉冉,“求求你……求你……”
却渐渐被男人剧烈的喘息声盖过了。
“老师……老师……”我喃喃自语,抓起一把灰尘揉进眼睛里,疼得眼泪滚滚。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反正月亮已经挂上了枝头。我看见老师衣衫不整地飞奔出巷子口,几乎撞到一辆自行车。骑车人于是骂道,“你找死啊,活不耐烦了?”
老师愣了愣,突然疯癫地大笑,迎着月光手舞足蹈地跑远了。
爸爸上楼为我开门,一只手还在提着裤子。他一脸油腻,红润得令人想吐。嘴里哼唱着下流的小曲儿,为我开了门,又下楼去了。我跟着下楼,看见一屋子的狼藉。
照相机被摆在桌子的正中央,还亮着指示灯。爸爸得意洋洋地说,“她要是敢报警,我就让她身败名裂……”说罢,取过相机,独自回味去了。
我魂不守舍,机械地收拾着满地的残骸。床上是揉得狰狞的被单,我背过脸,细细地抚平整了。一口大箱子倒在地上,箱子口大开,落了一地陈年不用的旧物。我逐件地拾起,放回箱子里,眼角触到一样东西,血液却忽然凝结了。
那是一只小小的黑色盒子,熟悉的模样,似乎在梦幻里见过。放在眼前了,才发现上面有好多的按键,有些连油漆都已经剥落了。露出古怪的,金属的色彩。
“发什么呆?”爸爸回头呵斥。
我心头一颤,把盒子塞进口袋里。
那是幻梦中,妈妈拥有的。
我不再愿意去上学了,根本不知如何面对一切。爸爸并不管我,尝了美味后,几天都懒洋洋地躺在家里无所事事。我却找到了机会,偷了爸爸的水果刀跑去了酒吧。
当我把刀抵在妈妈桑脖子上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向软弱无能的小妍,仿佛也成了一回惊世骇俗的英雄。可惜我只是在问她,“告诉我,有关我妈妈的事情。”
妈妈桑见寒光映着她粉黛半残的脸,絮絮地就把一切都说了,“并不是打算隐瞒什么的……只是,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你妈妈原本在酒吧里打工洗盘子的小妹,并不出台。你爸爸看上了她,就先骗取了她的好感,有一天谎称掉了重要的东西骗你妈妈送还去他家。然后,然后就……”妈妈桑叹了一口气,“可怜你妈妈是个良家女,却被他关了整整一天一夜,受尽折磨……又因为被拍了****不敢报警,后来发现怀了孩子,一咬牙,就拿死逼你爸爸结婚……
你爸爸真不是个东西,想想平白多个佣人,也就答应了。这样一来,又怎么会幸福?婚后殴打虐待不断,你妈妈难产而死,也总算是个了结……可怜你妈妈一介弱女,死前生生把自己折磨成了个女鬼,咽气前还在不断诅咒着你爸爸。任凭你爸爸是个流氓,还是被她一身一身的血吓得说不出话……”
我听着,听着……忽然问她,“爸爸骗妈妈送还给他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倒不记得了。”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小小的黑盒子躺在口袋里,冰冰凉凉尸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