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5点多钟，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丁一川心里有事儿，睡不着了，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迅速地穿好衣服，到卫生间里刷牙、刮胡子、洗脸。
他总觉得今天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洗漱完毕，他站在落地窗前，朝天际的东边眺望了一下，只见一轮红日跃上了地平线，晨光映照下的古城市的大街小巷，显得格外宁静。
一群白色的信鸽欢快地舞动着翅膀，迅速有力地在钟鼓楼古建筑群的上空一掠而过，给人一种愉悦的快感。
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他把昨天穿的上衣和裤子全扔进了洗衣机里，听着洗衣机滚筒的转动声，都觉得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儿。
他从衣橱里挑出一件杏青色的衬衫和一条崭新的蓝色警裤，又找出一双黑色的皮鞋。
他心里有一个强烈的信念：破案就在今天了！
这种预感，亦可解释为第六感觉，他不敢对任何一个人说，因为话好说，事可不好办，万一没应验，那自个儿的面子会多难堪！
他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点燃了一支烟，独自凝视着天花板发呆！
他觉得这也是一种很好的休息和放松。
对他而言，侦查谋杀案的过程，其实是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相结合的工作，而脑力劳动在办案中亦占了很大的比重！
他承认：“5·09”碎尸谋杀案的凶手给他出了一道大难题。
但案子调查到现在，他就要抓到这个给他出难题的人了。
他在想象第一现场！
这是他上手“5·09”案以来一直梦寐以求的、非常想走进去的地方！
早上8点刚过，他就接到市局局长周长治打来的电话。
周局长口气和蔼地对丁一川说：“一川呀，要注意休息，我听说你们的人从案发至今都在连轴转。局领导一直在关注着你们的破案工作，昨天晚上我连夜将你们报送的拟传讯花满乡的请示，已经批转给市人大常委会了。一川呀，‘5·09’案有突破性进展了吗？”
丁一川如实回答：“突破性进展不敢说，但目前锁定了至少有4个嫌疑人。放心吧，周局，凶手一抓到，我会及时向您汇报的！”
……
丁一川心里非常清楚，作为一个重案队的队长，破了案，在领导的眼中这是很平常的事儿；在他手下的心里，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破不了案，众人都会说他无能，按微博上老百姓的留言所说，那就是光会吃饭的饭桶、臭大粪！
他能感受到这一点。
压力，对于一般的办案刑警而言，可能是无形的。
而对他来说却是有形的。它就像一张有形的大网，无时无刻不罩在丁一川的心上！
在他接完周长治局长的电话不久，郑家桥、李鸥二人精神抖擞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但他也觉察到了二人脸上的疲态，他知道自己的两员干将肯定是一宿没合眼。
从二人精神抖擞的劲头上，他看到了希望，肚子里那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不虚此行，将赵长乐抓回来了！
果然不出丁一川所料。
郑家桥汇报道：“丁队，人抓回来了！”
丁一川示意二人先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喝口水喘喘气。
丁一川：“一定是在赵长乐家蹲守了一宿吧？”
李鸥：“哟，丁队，您脑后面长千里眼了吧，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赵长乐家蹲守了一宿？”
丁一川：“我也干过蹲坑这活儿，知道其中的滋味。汪洋、你谈一下抓捕的经过吧。”
郑家桥：“昨天晚上10点多钟，我和李鸥带着一队的另外4名刑警赶到了项家庄，找到当地派出所的领导，向他们简要地通报了一下情况。在派出所民警的引领下，我们来到赵长乐的住家附近，经民警与村治保主任打探，赵的邻居证实，他们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赵长乐的人影了。我问赵的邻居，那赵家里的其他人呢？邻居告诉我们，赵长乐的妻子因病正在古城区人民医院住院，听说得了乳腺癌，刚做完手术。他有一个女儿，已结婚，嫁到外村去了。据村治保主任证实，这个赵长乐平日里在城里上班，一般是周六周日回家，平常也见不到他的人影。据当地派出所民警介绍，这个赵长乐在十多年前，因为打架斗殴将人砍伤，曾被判过3年有期徒刑。
难道近期就没有人发现赵长乐的人影吗？我让村治保主任又到赵长乐的房前屋后的邻居家打探了一下。别说，村治保主任从住在赵家后面的一个邻居家探听到，他家有人看见赵长乐是早上6点多钟出的门，并且还证实，这个赵长乐开着一辆二手车，是约有五六成新的夏利车。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就有谱了。私下里，我跟李鸥悄悄地碰了一下情况，都觉得这个赵长乐现在的行踪十分诡秘，早出晚归的。于是，我们当即决定就在他家附近蹲守。”
“你们是什么时候抓住赵长乐的？”
“今天早上7点左右，这老小子开着车从村外回来了，让我们给掐了个瓷实！”
就在这时，桑妮提着个电脑包又到重案队上班来了。
丁一川对她说：“赵长乐被抓回来了。走吧，跟我一块儿到讯问室去！”
桑妮一听就来了兴头：“重案队的人真是太厉害，干活真有个脆生劲儿！”
讯问室。
这个赵长乐的年纪约在50岁左右，此人中等身材，人显得很精明。
可能是他常年在城里给项怀恩开车的缘故，他没有农民黝黑的皮肤和一脸的沧桑，一般人很难看出他会是古城市郊的农民。
丁一川、郑家桥、李鸥、桑妮四人并排呈一长条状坐在预审台的后面。
丁一川单刀直入地对赵长乐说道：“知道今天找你是为什么吗？”
赵长乐默不作声。
丁一川接着说道：“不出声就当你是默认了。告诉你，是与项怀恩托付给你的一件事有关，你要如实回答我的提问，不得隐瞒实情！”
赵长乐：“这个我明白。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如实向你们说清楚的。”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在今年4月下旬突然提出辞职？”
“这个、这个，是我不想再干了，因为有一个朋友给我另谋了一个差事。”
“不对吧，刚才我就说了，是因为项怀恩托付、交待给你了一件需要急办的事儿，对吧？实话跟你说，项怀恩我们已经审过了，他已经向我们交待了他让你去谋杀吴双凤一事，你难道还想跟我们装傻充愣地玩下去吗？！”
……
赵长乐听了这番话，双眼紧紧地盯住丁一川，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随即从丁一川坚定的眼神里，他明白了此话是真的，倒也使他心里释然不少。
他的面部表情极为轻松。
他跟郑家桥要了一支香烟，大口地吸了几下。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开始向丁一川交待项怀恩指使他谋害吴双凤的过程。
他说：“我和项怀恩是从小一块儿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在我这大半辈子的人生中，项怀恩对我有恩。有两件事，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他对我的恩情。为什么这么说？在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的夏天，我和项怀恩等村里的七八个孩子到村东头的大白河游野泳。那时，我还不太会游泳，只会扑腾几下狗刨。那天在河边，我刚下水，没想到脚一滑，就掉进了河里。
由于头天刚下过一场大雨，河水暴涨，水流也很急，我连呛了几口河水，水流一下一下地把我往河心冲，很快就向水下沉去！项怀恩是好水性，身手也很棒，三下五除二就把我从河里拽到了岸边，算是救了我的一条小命。第二件事是在3年前，我母亲得了肺癌，已经是晚期，需要做手术，但手术费及治病要花一大笔钱。而那时，我手头没有什么积蓄，赶上了这种事儿，那可真是急得我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项怀恩听说了这事儿之后，他二话没说，让他的秘书跑到医院，先拿出10万元钱给我母亲垫上了住院费及手术的费用……您说，就冲这两件事，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项怀恩的大恩大德不是？”
丁一川：“也可以这样说吧，知恩图报是做人的美德，这也是人之常情。那你具体都做了些什么？又是怎样报恩的呢？”
赵长乐：“咱也是个讲义气的人！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在4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我开车送项怀恩回家。按惯例，我把他送回家后再把车开回区政府就可以休息了。可那天晚上，他特意把我叫到他家里，让我陪他一起喝点酒，他说他最近特别烦闷！我不好拒绝，就随他一起走了进去。进屋后，我们直接来到餐厅，只见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盘菜。他对我说：
坐吧，别客气！我今天特意让保姆多做了几个菜。随后，我们哥俩就喝上了。酒过三巡，项怀恩压低了嗓音对我说，兄弟，哥最近赶上了一件为难的事儿，恐怕是要挺不过去了，说不准，我的副市长没当上，就连这个副区长的乌纱也保不住了！说着说着，他竟痛哭流涕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项怀恩这样，有些慌乱起来，就着急地问他，啥事儿呀，把你愁成这样？！他说，咳，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哥也就不瞒你了。你知道我跟那个叫吴双凤的女孩好上一段时间的事儿吧？我说，知道。他看看我，欲言又止。我说，这事儿我还看不出来吗，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向第二个人说的。项怀恩说，兄弟呀，我今后栽跟头可能就栽在吴双凤这个小丫头片子身上了。我陪她吃陪她乐，她还敲诈我，我给了她一些钱，想封住她的口，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事先把我们在一起的照片给留了下来，她拿照片威胁我、敲诈我，向我要一大笔钱。她这哪是管我要钱呀，她是在要我的命呐！我要是不从，她扬言要到区里、市里将我和她的那点事儿宣扬出去。她如果真闹腾开来，甭说我当不上副市长，就连这个副区长的乌纱也得让人给撸了……说着说着他又哭上了，哭得我也怪闹心的。我就问他，哥，你打算咋办呀？他没有马上回答我，站起身走出餐厅，一会儿的工夫，他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回来了，他说，这是20万元钱，我听说弟妹得了乳腺癌，看病得花钱，你先拿着。今天，哥要求你一件事儿，看你能帮哥办不？我当时借着酒劲一拍胸脯对他说道，‘哥，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只要你一句话，咋办吧？！兄弟我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他听了我这话，就试探着问我，帮哥出个主意，怎么样才能让吴双凤闭嘴？我当时磕巴都没打，顺嘴就溜出了一句，杀了她！他说，行吗？
我说，怎么不行，这事儿太好办了，咱找个没人的地界，把这小丫头片子用麻袋一包埋了，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你们商量这事儿的时候屋里有人吗？”丁一川问。
“没有，当时他爱人和保姆一同外出遛狗去了。”赵长乐说。
“你们是如何策划谋杀吴双凤的？”丁一川问。
赵长乐：“主意是我出的。我对项怀恩说，吴双凤那个小丫头片子不是管你要钱吗，你也说了要缓一些日子，等凑齐了钱就通知她。这么着吧，我先给你寻一个埋她的地界，等寻好了，我就通知你哪天动手。我的意思就是说，让项怀恩通知吴双凤到指定的地方去取钱，而我提前在取钱的地方候着她，等她来了，就按我提前计划好的办法，先把她绑上，然后装进麻袋里，就地活埋了……项怀恩听了我的这个主意之后，非常满意。
他说，行，就按你说的办，那你明儿就先去寻找地方吧。我们商量好了动手的方法后，我对项怀恩说，既然要动手了，我干脆从明天起就不给你开车了，这样我的时间能随便一点，我明天就去车队办辞职手续，别等出事儿后辞职，那样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就这样，我在第二天就办理了辞职手续。”
丁一川：“那你是如何实施你的谋杀计划的？”
赵长乐：“辞职后的第三天，我花5000块钱，买了一辆二手的破夏利车，直接开回了项家庄。我心里明白，要对付一个成年女人我一个人也费劲，思来想去，就把这事儿跟我的一个侄子说了。他叫三虎子，今年30岁，常年赌博，听说欠了人家3万元赌债，债主整天找他追着他要债，他也是整天的东躲西藏。另外，这小子除了贪财，脑子还有点傻。于是，我就找到他，先拿出3万块钱帮他还上了赌债，然后骗他说，帮叔干一个力气活，干完活儿，叔再给你5000块钱。他问啥活呀，给这么多钱。我支吾他说就是挖坑埋点东西，他也就答应了。其实我早就合计好了，只要真动了手，可就由不得他了。这年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况且项怀恩也承诺了，事成之后再给我50万。我原来的计划是先埋了吴双凤之后，接着就把三虎子也用镐头拍死，然后连他也一块儿埋了，来个一了百了。”
丁一川：“你找帮手的第一步计划已经落实，那剩下的就是找地方了。”
赵长乐：“是。第二步的计划就是找一个僻静的地界儿。因为我知道，在我们项家庄村北十里开外有一大片河滩地，过去常年有人挖沙石，现今砂石已经越来越少，所以这个砂石厂也就关闭了，只剩下几处废弃的窝棚，此地四周很空旷，很荒凉，确实是下手的好地界……为此，我专程开车去看了一下，废弃的窝棚还在，四周也没有人家，我心里有底了。看好了下手的地界，回家后，我就把情况跟项怀恩说了，让他想办法把吴双凤诓到我指定的地方去。”
丁一川：“那么项怀恩什么时候通知你准备动手的呢？”
赵长乐：“是在5月9日下午5点多钟。那天项怀恩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已经通知了吴双凤，定于明天上午10点赶到项家庄村北10公里外的河滩处取100万元现金，让我事先在那里等候。并说，她以前认识你，知道你是我的司机……于是，我在10日上午9点多，就开着车带着三虎子赶到了河滩守候，我在车的后备箱里准备了一把镐和一个麻袋，还有一根捆绑用的绳子。可是我和三虎子一直等到上午11点多了，也没看见吴双凤的人影，我急忙给项怀恩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儿。项怀恩说他也不知道，他昨天下午5点钟左右，确实跟吴双凤联系上了，双方的确说定在10日上午10点见面。还说，今早他还给吴双凤打电话，就是一直没有接通，吴双凤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丁一川：“赵长乐，照你的这种说法，你是与项怀恩有预谋、有行动地要置吴双凤于死地，只是因为吴双凤关了手机，没有出现在你们事先约定好的那个河滩，所以你们没有得手，对吗？”
赵长乐：“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不信你们可以去找三虎子问，那天的事儿他可以给我作证，我什么事儿都没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