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城酒楼门口,里外四五层的人头包围着两个农家孩子和一个富家小姐。
富家小姐趾高气昂,还毁了农家姑娘的容貌。
皆因为那蛇油膏而起!
张俊七在张俏云脸受伤的刹那,就已经到了张俏云身边。
凭着刚才周围人这一番话,张俊七料想张俏云肯定也知道她可能“毁容”的事实。
为避免张俏云失去理智,张俊七只能先努力稳住张俏云的情绪。
“俏云,没事的,没事的,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
前一刻还荣光焕发的容颜,此刻看上去可怖至极。
绕是张俊七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恐怖的伤口。
像是被一刀切,整齐划一地自左额头延伸到了右下巴。
张俊七是知道蛇油膏的神奇之处的。
因此虽担心张俏云的脸,也知道张俏云的伤必然能好。
而不知神水存在的张俏云怎么会相信张俊七的话,手上尚在滴落的血滴昭示着,她的脸,伤的很严重。
她,毁容了!
张俏云早已张皇无措,这下更是不知该怎么办。
她过了年才十三岁,本就长的不艳丽,如今毁了容貌,陈小飞更不会看上她了。
而那对自己行凶的白衣女子不仅毫无悔意,还一再地大放厥词。
张俏云心中滔天怒火不住地攀升,一把推开张俊七,张俏云怒视着刘仙仙。
“原以为你还算是个人模人样的大家小姐,想不到,为了一点子蛇油膏,竟然狠心到毁掉我的容貌!实在是恶毒至极!”
刘仙仙这下彻底暴走了,看着眼前血流满面恐怖至极的农女,她一阵恶心直泛心头。
“好个发了脓疮烂了心肝的泥腿子!竟敢骂我恶毒?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敢如此骂我?你可知我是……”
“是谁?这位小姐,你想说你是谁!”
“无论你是谁,弄伤别人的脸还有理了不成?”
张俊七将张俏云紧紧护在身后,避免被那白衣女子再次伤害。
这样难听的话,也亏得这女子说的出口!
明明是她动手在先,不认错就算了,反倒还理直气壮地口出污秽!
简直是嚣张至极!
管她什么身份,管她什么后台,她张俊七今天,都容不得张俏云再受到任何伤害。
众目睽睽,她必要为张俏云讨个公道!
“你伤人在先,恶语在后,毫无素质可言!”
“看着人模狗样,实际肮脏不堪!”
“脸皮较之城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老百姓是低下没地位,可是还是官爷,还有天道。”
“今天你不道歉,不赔偿。我们就去见官府!”
张俊七一步一步逼近刘仙仙,一字一句,直骂的个从未见过此等场面的刘仙仙跌坐在地。
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着张俊七,张俏云和周围所有围观的人们。
“你你,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我可是刘员外的女儿刘仙仙!你们这么欺负我,就不怕我爹找你们麻烦吗?!”
刘仙仙气的鼻子都快冒烟了,坐在地上,她的屁股冰冷疼痛,依然无人伸出援手。
这河城镇,什么时候,这样乳臭未干的臭要饭的也敢站在她头上耀武扬威了。
无非,就是看她好欺负。
好啊!天王老子你不怕,那地头蛇,就该有你受的了。
想到这里,刘仙仙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勾勒出了面前二人凄惨如斯的画面。
她再不管不顾,站起身拍拍屁股上压根拍不掉的灰。不再保持她大家小姐的娇柔。
“本小姐确实不是什么天王老子,可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你们可知河城镇刘员外!相信大家也该听到过他老人家的大名吧?”
“我,刘仙仙,就是刘员外的女儿,刘家的千金小姐!”
果然,刘员外三个字破空而出,周围就连只看热闹不出声的金大娘也惊到了。
她早已收了风筝,摊位也已包好,还是忍不住站出来。
“你就是刘员外的独女,那个仙女儿一般的大小姐刘仙仙?”
那可是河城镇出了名的仙女儿!
见有人喊自己仙女,暴走边缘的刘仙仙终于再次回复居高临下的大家闺秀模样。
角色切换堪称娴熟。
“算你这个老太婆有眼光,本小姐正是刘仙仙。你倒是来评评理,本小姐会故意欺负这个农家女吗?本小姐还没那么小的气量,只是气不过她如此诋毁我刘家的冻疮膏。”
“我刘家冻疮膏在河城镇已有十多年历史。说我刘家冻疮膏还不如这冰块似的蛇油膏,你们倒是说说,这让本小姐如何服气?!”
刘仙仙越说越觉得自己没有错,她一一指着围观的人,诉说着自己的委屈。看的张俊七都有点目瞪口呆。
刘员外?
刘仙仙?
刘氏口中的大善人和大仙女儿?
感情,这位毫无素质的女人,就是传说中刘员外的女儿刘仙仙?
我呸!
笑掉小爷我的大牙!
还仙女儿!还美人儿!简直污人眼球。
张俊七没放在眼里,可不代表张俏云没有。
张俏云猛地踉跄一下,张俊七差点扶不住。
糟了,怎么偏偏是刘员外家的小姐?
她下意识看向张俊七,张俊七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张俏云得罪不起刘仙仙,她张俊七同样得罪不起。
虽心里对刘仙仙这样的人厌恶,但她识时务,知形势。
这里不是现代,是古代,是权力和地位说话的朝代。
心里思量了一番,看着张俏云脸上已有些干涸的血迹,她一咬牙,再次走到刘仙仙面前。
“刘小姐是吧?我们自然得罪不起。不过,朗朗乾坤下,刘小姐你真真切切做错了两件事。”
刘仙仙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泥腿子。
她都已经表明身份了,他竟然还敢如此质问于她!
好啊,她就看看,他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总归,事后,告诉爹,爹解决便是。
“哦?你说!我刘仙仙虽是刘员外独女,也不会仗势欺人就是!”
张俊七真想说,不仗势欺人,你有本事就别自报家门呐。
“第一,刘小姐说我们的蛇油膏不如刘家的冻疮膏。这话太过武断。”
“眼下,正是证明刘家冻疮膏不如我蛇油膏的好时候。”
“我的朋友因刘小姐而伤,若刘家能有治愈我朋友伤势的膏药,并且治好,我们便不计较刘小姐伤人一事。”
“你是说真的?”
听到对方明显让步,刘仙仙很欣喜。在不被家里人和那个家伙知道此事的前提下,她很愿意悄无声息解决此事。
至于张俊七说的治愈伤势,在刘仙仙看来也不过是缓解伤势或不让疤痕太过明显。
毕竟,那农家女脸上的伤,是个人没办法相信能彻底不留疤。
“自然当真。”
“哼!算你们识相!”
得意过后,刘仙仙低声吩咐婢女清颜,清颜这回倒是很听话地去了。
看着刘仙仙如此自信,张俏云也不知道此刻该不该相信张俊七。
毕竟要彻底不留疤,想想也不可能。
但这蛇油膏确有神奇之处,刚才她也亲眼见证过。
以前的张俊七,张俏云不敢相信,甚至分外看不起。
可眼前的张俊七,让她刮目相看。
就刚才一番妙语连珠,让那刘仙仙毫无还嘴之力,就可以看出。
张俊七,变化是真的大。
她不由想起村上人曾经说起东头张家老幺张俊七,要一路告上金銮殿为连伯母讨公道的事。
这样的张俊七,值得她信任。
被刘仙仙叫做老太婆的金大娘可没有张俏云那么乐观。
“后生,你可别再整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地跟刘小姐道个歉,说不得刘员外大发善心还能给你们一点赔偿。”
金大娘在这河城镇卖小玩意儿也有些年头,见惯了这种平民被有钱人欺压的事情。
小后生初生牛犊,小姑娘初出茅庐。根本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两个孩子被刘家给记上了。
张俊七感谢金大娘劝说,却依然不会退缩。
她最是深受世道荼毒,深知哪怕退缩,换来的依然是别人毫不手软的报复。
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一搏?
“谢谢金大娘一番好意,只是我朋友伤了脸,我们又自制了蛇油膏,为何不能与刘小姐相较?如果我们就这么回了家,我的蛇油膏,就再没法临世了。”
“唉,这两个娃娃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对上刘家,不死也扒一层皮!”
“不是说刘员外是大善人吗?”
“你懂什么?刘员外是善人,可眼前的刘小姐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刘仙仙这回没有再把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如他们所说她刘仙仙完全可以事后报复啊!
刚才,也是她太过降低自己的身份了。
她刘仙仙,跟这种泥腿子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伸开手掌,就可以捏死一大片这样的小泥腿子。
清颜回来是一柱香后了,围观的人群增加到一倍,将张俊七和张俏云围了个水泄不通。
清颜抱着一堆瓶瓶罐罐,人群自主为她让出一道路。
临近申时二刻,河城酒楼比平日还要热闹不少。
金大娘好心地从酒楼后厨借来了一盆水和一块布,张俊七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给张俏云清理了伤口周围,白皙润滑的一张脸便显现出来。
刘仙仙也是在那瞬间彻底明白,她今天其实就是看不惯这个农家女长的好看。
一条细缝一般的伤口斜斜穿过整张脸,伤口很细,大概有半个个指甲盖那么深。
在女子的脸上,这已经是十分致命的伤口了。
为了公平起见,张俊七想到一个办法。
走到那名叫清颜的婢女身前,张俊七礼貌周到地请求。
“可否借姑娘簪子一用?”
清颜面无变情地颔首,取下头上的银簪子直接放在了张俊七手中。
张俊七感谢不已。
二话不说,捋开袖子,她使劲儿往自己胳膊上划去。
鲜血滴滴而落,群众声音彻底惊嗨,都不明白张俊七这是在搞什么鬼。
惊叫声还未落,簪子再次滑向胳膊。
两道伤疤平行着排列在张俊七算不上洁白的胳膊上。
刘仙仙吓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张俊七身上已经开始冒冷汗,疼得牙齿都哆哆个不停。
“为了公平,这两道伤口。一道,用你们家,的药膏。一道,用,我的……蛇油膏。待起,效果,再,再给我朋友用。”
不算利索地说完,众人才都了然。
这小后生,确是个果断又机敏的。
刘仙仙看不得人们对张俊七又加赞赏,干脆命清颜先用药。
她刘家的药膏,能治外伤的都拿了过来,总有一款能起作用。
眼看着自己手臂上一条伤口不再流血,一罐罐不知名的药就那样一层又一层地倒在伤口上。
直到最后一瓶药膏用过,伤口周围红肿不再那么明显,而伤口却还张着嘴巴,张俊七才道:“我可以开始了吧?”
刘仙仙对此已很是满意:“你自便。”
张俏云看着张俊七这样做,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和震撼。
她如何能不明白,张俊七这是怕她的脸被刘家那些个药给二次伤了,所以宁愿伤害自己。
她看着张俊七用力地切下老大一块硬邦邦的蛇油膏,小心翼翼地放在七胳膊上的伤口处。
就在这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立体的块状的蛇油膏,自接触张俊七伤口后,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
直到彻底消失,看上去只有一层极薄的油光显现着。
不同于被清颜药敷的那一道伤口的多种痛楚,蛇油膏的清凉,让张俊七终于不那么难受。因忍痛而皱起的眉毛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渐渐地,那道被融化的蛇油膏包裹的伤口,自然而然地愈合住。
虽伤口仍然不可忽视,但红肿尽褪,血流尽止,伤口愈合,极细的极新的伤疤,都证明了,蛇油膏的效果远远好于刘家的那些个瓶瓶罐罐。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俊七的手臂,金大娘忍不住惊呼:
“后生,你这是好药啊!我老婆子先前还嘲笑你,我是有眼不识珠啊!”
人群里再次响起叽叽喳喳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无不在夸赞蛇油膏的神奇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