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旧历黄道三百零四年,被玄宗道门压迫长达三百余年的世俗凡人在少数修行者的帮助下,开始了他们漫长的反抗。
那是世上大多数修行者所始料未及的,自从千余年前黑石天方碑出现在九州之上,第一个修行者出现,再到玄宗道门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逐渐取代了世俗国家的权柄。无法修行的凡人沦为奴隶,只供修行者驱使。
终于,在三百年的煎熬中,奴隶们挣脱了枷锁......
历经百年,秦、齐、赵、宛国等世俗凡国得立,凡人有了喘息之机。诸国也于两百年前梦林誓盟,相约共抗玄门。
然世事难料,抑或是有些可笑。诸国合盟之后,玄宗道门却渐渐减少与世俗国家的冲突,冷眼旁观。诸国之间却渐渐矛盾层出......
直到数年前秦、齐、赵三王与宛国左丞相聚于梦林,本意重新温和诸国之间的关系,于行宫连日宴会。然而三日后宛相却突然暴毙,赵王重伤。无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诸王匆匆归国,绝口不提梦林之事,世人无从得知。
尘历三百六十九年秋,洛秦背约攻齐,天下大哗。至秋末,洛秦夺城三十八座,破齐军二十五万于平湖,尽杀其虏,平湖为之而红。齐国王室、朝廷和玄门中的修行者死伤无数。
冬至时,洛秦围其都城营淄,攻城两月不得破。
等到冬末时,秦军在临淄江急击齐军水师。齐水师都督闻祖被秦修行者李峤击伤,后中伏魔箭落水而亡,两百战船只有数十艘吞鲸楼船走脱。
这是营淄最后的一条漕运粮道,不料也被切断,此后漕粮半粒不得入。城如残阳,士气民心极为低落。
营淄本是九州内数得上的名城,楼台林立,城墙十九曲,每过半里便有禁制符保护城墙,城中人口达八十余万。主城之外还有四座符城与四座军堡,供卫都城。
不过数月来兵锋摧城,外围的四处军堡尽成焦土,符城也有三座陷落。城墙外的楼台、庄子和栏铺都被洗劫一空。
相比之下,都城内的情况还好。虽然城内不少高阁楼台被修行者的战斗所波及,但基本秩序还能勉强维持。
几名缁布裘衣的修行者在城墙上观望远处,而一批批倚靠在女墙后的甲士嚼着手中巴掌大的干饼和两条小咸鱼,面色衰败灰暗。
临近戌时黄昏,一批刚被组织好的民伕上了城墙,开始清理城上的死尸。发现齐国的尸首好生搬下城用火葬了(齐人崇火葬或水葬,认为尸久成邪,恐为生祸之道)。
若是洛秦的尸首则取了头颅,插在旗杆上,尸身扔到城下护城河去。反正城高九丈九,倒也不必担心积尸成山。
营淄城内,在王城正前方不远处的一座钟鼓楼,是齐国宿将田汾的临时军帐。
年近七十,鬓角斑白的田汾望了望城外的烟尘,一言不发转身回了军帐,他是提领齐国南域庆兴府与临野府两座军府八万大军的南郡都督,官至镇国大将军,赐爵齐国上柱国。九州中首屈一指的军中宿将,修为更是达到了悬山上境。
这次洛秦背约毁盟后,田汾率六万南域兵在河阳城反击洛秦军。然而在营淄冬至被围前十日,他却毅然放弃收复的三座城池,率一万轻甲骑军、五千车骑、五千马步军和剑塔的数十名修士星夜返回都城营淄。
之后营淄被围,便由他担负起都城的城防,应对秦军及其他玄门的进攻。
将暗金刻纹鱼鳞玄甲卸下,老都督田汾抽出随身的玄铁鬼骨镡长剑,一手抽出一只胡床(古代木质马扎)随意坐下,又从身旁一个木箱中摸出一块质地上佳的磨剑玄石。准备齐全后,朝剑身撒了撒水,开始磨剑。
糟糕的战况让齐国上下逐渐失去信心,齐国地处诸国东方,自四百年前为了反抗势力庞大的玄宗道门,世俗凡国与少数玄门合盟后,齐国将注意力转移到南边由弦云门控制的随国上去,未想遭此背叛。不少悲观的官员纷纷上书,恳求齐王遣使和谈。
但齐王在战事爆发前就已很少在诸臣面前露面,近来齐王更是深居于王城,只有黄门宦官奔走于王城内外传达旨意。这使得都城内外人心惶惶,甚至不少人怀疑齐王早已被洛秦的修行者刺杀,只是秘不发丧而已。
还好齐太傅何涅与左丞相晏安手腕强硬,与老都督田汾安稳国中,压住朝中心怀叵测之徒,又亲去剑塔与玄舞阁这齐国所仪仗的两大宗门,才勉强稳下局面。
田汾想着这几日的战况,磨剑的动作随之迟滞下来。随着齐水师的战败,形势变得更恶劣了。营淄城地广人多,屯粮却少,唯一的命脉就是漕粮。漕粮一断,这城中的人心就要乱了。
正想着,外面有了动静,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响起。
“有急报,柱国!”他的亲卫喊道。
“进来。”
“柱、柱国!王城出、出大事了!”亲卫进门,见无他人,匆忙道。
“何事?”
“王......王上破了太傅的棋局,离开王城失去了踪影。太、太傅受了些伤”亲卫有些慌乱地说道。
田汾皱了皱眉:“把王城司的暗探都散出去,并封锁住消息,若是让秦人知晓这城就没法守了。左相知道消息了没有......”
“已经有人去通知了,此时应该知道了。”亲卫回答道。
“嗡......”远处传来一阵号角,田汾也愣了一下。
“快入夜了,怎么此时攻城?”但下一刻面容转为坚毅,收回磨好的长剑,送入剑鞘。
“去告诉左相一声,吾去守城,城内的事就拜托他了。”
“得令!”亲卫又匆匆退下。
“来人,为我着甲!”田汾又叫两个亲卫为他着甲。
披甲的同时,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了其中一名亲卫。
“六启,你回府上,把信交给少爷,之后便随秋闻少爷出城罢......”
那亲卫附身下跪,道:“望柱国保重......”说完便转身离开。
将鱼鳞玄甲一件件披戴好后,透过门看着城外光线暗淡的斜阳,田汾不禁微微有些寒意。但仍提起重剑,踏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