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汾的视线内是一片诡秘的场景,他的长剑“万骨枯”仍是带着鞘,却穿透了被九日神鸟玄铜树所吸食的修行者的手臂。
但田汾并没有感受到切割物体的触感,那只手臂仍然完好无损,那名修行者依然渐渐被吸食,变得越来越瘦弱。
而铜树变得越来越粗,茂密的枝叶近乎遮天,天上的云也越来越浓,日光越来越暗。
田汾面色不变,又将元气附于剑上,连人带树又是一击......重剑却像陷入泥潭之中,没入树干无法拔出。
而铜树却如幻影般,没有刀锋入木的痕迹。苍老的齐国将军停下了动作,树上一片翠绿的叶子缓缓而落,落在他的剑上。
不知为何,田汾没有选择拔出剑锋,放弃剑鞘。
“从前月下玄铜树,叶落幻影万象生......纵然是将军您,也改变不了这命运......不远处的秦国阮供奉侧过身来,平静地说道。接着,缓缓抬起手去触碰画在铜树上的符印。
田汾心中暗生一片怅惘,但仍攥住了剑柄,拇指狠狠抵住剑锷一处,注入元气,随即从剑锷的另一端汹涌地流淌出血液,从剑锷与剑鞘相连处涌出,往下流淌,再顺着树干流到地面。
此时秦国修行者中的老者与年轻修士结束了与尸骸傀儡的战斗,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对田汾发起进攻。
老修士取了一张符纸,瞬间画了符文,朝天上一抛。年轻修士随即祭出另一把法剑,同样朝天一掷,那法剑便穿透符纸,入云而去。
紧接着空中传来雷般轰鸣,那法剑在云中迅速旋转,分裂成一百零八把飞剑,如雨中闪电般劈了下来,直击田汾。
田汾也不抬头,以脚踏地,周边顿时白骨丛生,形成一座小骨山,近乎遮盖住那铜树巨树的三分之一。
一阵轰鸣,一百零八把飞剑如暴雨砸在骨山之上,掀起阵阵烟尘。
烟尘散尽,那骨山碎裂了将近三分之二,但田汾仍安然无恙站立其中,手中则握着已经从剑鞘中拔出的重剑......
原本在远处不少由尸体转生而成的傀儡纷纷抵近,田汾准备发起攻势,将目标改为驾驭九日神鸟玄铜树的阮姓修行者。
数百由死去将士尸骸转化而成的傀儡大军列阵而来,其中有近百的尸骸生前曾是修行者。
而田汾手中的“万骨枯”有种能力,操控死去的尸骸为生者而战,甚至能让死去不久的修行者尸骸保留其八成修为,因此“万骨枯”被认为是天下名剑之一。
天色越发的暗淡,但不似有雨将至,原本宁静的空气中突然有一丝风起。田汾带着重剑破空劈来,凌厉的剑势中蕴含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万骨枯”本是秦人的剑,传言是一位秦将在一场战役中为了取胜,祭献了成千上万的将士才铸造而成。
与其对战的修行者若是境界或是手中玄器品阶不高,“万骨枯”所产生的领域便能压制住对方。这个道理适用于所有交战的法器,
品阶高的一方将会压制住另一方,境界高的一方会压制境界低的一方。
然而“万骨枯”的领域未能压制住对方,反而被对方影响。原本能扩展数十丈远的剑域被压制到只有两丈远。
神树的气息开始变得躁动起来,田汾的剑未及阮供奉的刹那,阮供奉的眼神看了过来,同时眼神所到之处,铜神树开始疯狂的生长,无数的根枝开始舞动生长,由树变林,大量枝杈都跟着蔓延过来,挡住了田汾的一击。
紧接着铜神树众多的枝杈都好似活过来的触手般,飞快的劈击田汾。
田汾看到却并未后退,也不挥剑,只是将剑竖起,持剑朝前走去......
一步踏出,触手般的枝杈停止了动作,静止在远处。
第二步踏出,铜树的枝杈被无形的剑意所斩断,断枝在落地之前,随残风化为飞灰而去。
第三步踏出,数丈之远处站立的阮供奉伸出手,望了望已经被乌云完全遮蔽住日色的天空,摸了摸被隔空刺透的胸口。
“咳咳......不愧是田将军,这三步几乎能要了在下的命。”他咳出两口血说道。
田汾此时苦苦支撑来自神树的威压,苦笑道:“可惜,‘三步’还是太多了,若是能入境‘归藏’,一步就够了......”
“纵使是浮海上镜的修为,至今也只有您一人能在神树下做到如此地步,......不过可惜了,太晚了。”说完,阮供奉撒开胸前的手,那胸前的伤口竟然消失不见。
然后这阮供奉后撤一步,随即消失在神树旁,只有他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太晚了,我会亲手了结您的,免得让老将军还要再受亡国之苦......”
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声,远方传来数道亮眼的光芒,云霞被映得通红,然后数只金乌鸟穿透乌云翩翩飞来,绕树三周后缓缓落于铜树,三只爪子紧紧抓着树干,。整颗玄铜神树被金乌映得仿佛燃烧起来,周边的温度骤然升高。
“九只三足金乌......师叔,这就是传说中的九日神鸟玄铜树真正的样子么?”远处的秦国年轻修士问道。
“没错,上次见它还是四十年前了。”老年修士收回玄剑,心道大势已定,剩下只需要看戏了。
“走吧,此地不需要我们了,万一被波及就得不偿失了。”司马鞅出现在两人面前,言罢,这三人便默默退出战斗,向数里外秦军的大营退去。
田汾看着铜树上那九只三足金乌,身上强大的威压陡然增加了一倍,不由得令他吐出一口鲜血。
知道无法硬撑,便从怀中取一只令旗,注入元气朝神树一掷。数息过后从远方的营淄城中传来一阵嗡鸣声,一层密密麻麻的箭雨升起,片刻后如天女散花般砸向玄铜神树。
“捷胜军的千牛弩么......无妨。”
铜树之上突现阮供奉的身影,他抬起来手,于是在铜神树上歇息的三足金乌陡然升起了三只,飞向高空。远远望去,仿佛天上升起了三个太阳。
三只金乌面对劲弩长箭也不闪避,一声鸟鸣,顿时令数千支如铁矛般大小的重箭化为铁水,如将熄灭的烟火般无力地坠入地面。
“三只么......”田汾将剑朝一指,地上泛起一阵血海向前涌去,血水没过了无数残肢断臂,配合着尸骸傀儡对神树发起围攻。
“老将军这是要拼命啊。”阮供奉轻笑一声。便见三只金乌高高翱翔于上空,俯视下方。喙嘴一张,发出鸣亮的叫声。顿时大地烈火丛生,连着翻涌过来的血海也被精纯的火焰所点燃,不少的尸骸傀儡沾染了火苗,开始了燃烧起来。
同时田汾听见鸟鸣声,眼前产生一片朦胧的幻想,心脏内产生一阵压迫感,疼痛难忍。
“破阵!”田汾大喝一声,将剑向地上一插,多道剑意凭空出现在阮姓供奉身前,急袭而来。
阮姓供奉面对剑意却不屑一笑,此时神树轻轻一抖,神铜树树叶纷纷飘舞,形成法阵,挡住了剑意。同时一只金乌从天而降,带着炽热的温度直奔田汾,喙中吐出一道火光。
炙热的火焰穿透阻挡在前的众多尸骸,射穿了田汾的左臂。田汾却也是极度狠辣,右手一转腕,将左臂被点燃的三分之二斩断。但也因此滞留原地片刻,从周遭地面纷纷钻出古铜色的树根,从四周向中心包围。
田汾没去看自己的左臂,也不去看向自己袭来的树枝,而是看了看身后的那座城......
“终究保不住了么......咳咳......”他喃喃道,血止不住地咳出来。
言罢,他看了看手中的长剑,言到:“恨不能为天下杀赢戠此贼!”
“今日就算是......灭了我齐国。”
“也绝非代表你秦国可以纵横天下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咳咳.......”
“天下纷争的开始......”
随即被层层树干缠绕包裹住,不留一丝余地。同时所以残存的尸骸傀儡也停止了活动,瘫倒在地,变回白骨灰烬。
可是一切还未结束,那缠绕住田汾的层层树枝被破开了一个小洞,一道恐怖至极的剑意破茧而出,化为一道红光直奔阮姓供奉而去。
这一剑仿佛是千军万马突入敌阵一般,气势汹涌,杀意十足。
阮姓供奉颇有些错愕,但他身前还有三只金乌神鸟阻挡在前。那金乌怒目而视,喙嘴喷出火焰意图融掉剑意,却没能成功。
剑意顽强地透过火焰,刹那间刺中了金乌,溅射出金色的血液,血落在大地便引起熊熊烈火,四散飘落的羽毛未落地便化为灰烬。
但那剑意还未停息,而是透过金乌的翅膀,刺穿了阮姓供奉,方才消散。
阮姓供奉看了看受伤的肩膀,很意外那剑意能穿透幻象伤到自己,可惜由于金乌在前,自己终究能侧开分毫。
而那被刺中的三足金乌毕竟不是凡物,生命力极强,见它摇摇晃晃,扑扇着翅膀飞回了玄铜神树上。
“结束了么......那么请将军安息吧。”阮姓供奉看了看下方被层层树枝困住的田汾,层层的树枝开始紧紧压迫......
从城中观望的齐军将校在城上远远看到这景象,群情激愤。不少老将军的亲信发指眦裂,纷纷持剑攀下城墙想要前来救下老将军,但未等靠近,从神树上又飞起三只神鸟,迎面而来,吐出炙热的烈焰。
烈火在营淄城周边升起,如同往昔齐人节日中的舞蹈般欢腾跳跃,将无数齐人的生命吞噬。
而田汾在无数齐人被烈火焚烧而发出的惨叫呼喊声中,在层层神树的压迫下,断绝了气息.......
尽管此后临淄城中仍有部分齐人苦苦挣扎,但随着田汾之死,齐国从此刻起已经灭亡。
一个王朝结束了它的生命,而另一个时代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