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到晚上,放牛谷中铺满月光,虫鸣有序而应景,难得的好夜色!罪刹、无伤两人趁着月色正好,举着火把,顺利来到谷中草庐。
原本此处可以碰见无伤的义父,可如今的情况急转直下。
放眼望去,此地竟有大量树木倒塌,附近的草从地还无故少了一大片,这不禁让人猜测此地曾发生过不得了的打斗。
目睹此景,无伤担心义父的安危,率先冲回草庐内叫喊,草庐内除了破碎的家具外,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心急如焚的他又赶到义父常来劈柴的树林,只见那劈斧还卡在树上。
这下子,无伤彻底慌了……
“无伤,你先冷静,回想一下,你义父平生是否与高人结过怨。”罪刹环视四周,不敢断言其义父的情况。
无伤哽咽着,试图克制自己哭出来:
“义父他,他虽说脾气有点怪,但从不与人结怨……
究竟,究竟是什么人蓄意袭击我义父!如今,从不离手的劈斧还卡在树上,义父他……
恐怕已经遭他人暗害……”
罪刹理解无伤的处境,马上冷静分析状况,还仔细彻查了附近树身上裂痕,招式痕迹虽然刚烈有劲,但留有几分蓄意余力。
寻迹望去,他发现了疑点,这所谓的劈斧原来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战斧,再结合刚才的招式痕迹,遂说出了比较中肯的判断:
“小粉葛,别慌!凡事没有绝对!
现在没有亲眼看到你义父的尸首,还不能定断他已死。他又不是什么悬赏犯,若真的已经遭人暗害,凶手也无带走尸首的道理。
另外,此处周围没有任何血迹,更没有强力诡道的痕迹,也排除了灰飞烟灭的可能。
你且看这些裂痕,虽入木几分,但全是虚招,袭击之人并无意取你义父性命!再看这你所说的劈斧,工艺精湛,明显是把杀敌的战斧。
你义父连兵刃都未曾用,可见,他似乎也没有全力一战的意思,而这人应该以某种理由,威胁你义父跟它走!”
无伤听了罪刹的分析,由慌转念,深信着义父还活着,连忙询问掌柜后续见解。
罪刹拉起跪地的无伤,又坦言道:
“你可暂时放心,此人存心抓走你义父,定会留他性命。只是……只是歹人这般行事,恐怕与你义父的背景脱不了干系。”
通过罪刹推敲,无伤快速转动双眸,竭力回忆义父曾经说过的信息,急忙回应:
“义父几乎不说自己的往事,只听过他提起自己曾经是位将领,后因犯事被谪贬为流民。其他事情,我一概不清楚......”
“将领?!”罪刹瞪大双眼,诧异地注视着无伤,心中所想却不敢与之直说,继而试问道:“你可有你义父的信物?拿出来给我过目。”
无伤听从罪刹的要求,带着他重回草庐,翻找出义父的尘封木盒,打开一看——
一块玉佩,一块用五色石所雕琢的玉佩!
恰恰与罪刹腰间上的玉佩一模一样,同样雕刻着“斗”字!
此玉佩一出,无数的假设冲击着罪刹的思绪,那特殊的“霓虹目”,还有种种的线索表明,无伤的义父、罪刹的师父与凶世之人夜斗,这三种身份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关系。
无伤发现此时的掌柜脸色有点不太对劲,遂问他有何不妥。
然而,罪刹并没有搭理无伤,一个人步履蹒跚地走出草庐,拿起一坛酒,一饮而尽。
面对他突兀的举措,无伤不敢追问,反而非常识趣地走到他旁边,也拿起了一坛酒喝了一小口,期待着掌柜的推论。
烈酒入喉,罪刹凝视着上空。
漆黑的夜空之中,唯有北极星最为闪亮,如此星斗奈何只能在黑夜当中才可看得到,这不知是天道的故意安排,还是造物者善意的玩笑。
他回头看向憨徒,不愿说出自己的叵测,而是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拿出,缓缓吐出一句:
“我这玉佩,本是属于我师父的,而你手上那块,可能也是。”
得知这等关系,无伤惊讶不已,不禁将手上玉佩交还予掌柜,而罪刹没有接过玉佩,示意他自己保管,随则长叹一气:
“唉,我与你一般,我同样不知师父的过往之事,现在种种迹象表明,你义父的失踪和我师父的出走存在莫大关系。”
无伤见罪刹频频提及‘师父’一词,又心系义父失踪之事,遂问掌柜师父为何人。
这一问,罪刹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忧郁,自身的“霓虹目”立即浮现,吓得无伤直冒冷汗。
顺着忧郁的情绪,他字正腔圆道:
“我师父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而你我也不例外,此谓‘霓虹目’。
要记住,‘霓虹目’乃祸根之源,本是凶世灾星夜斗的象征,别随意展露‘霓虹目’于众,以免惹祸上身。”
无伤听后,摸着自己的眼睛,片刻后恍然大悟,难怪掌柜会戴墨镜示人。
因好奇掌柜与师祖如何结缘,他问起罪刹个中往事。
只见罪刹的语气稍微平复了些,道:
“我师父虽然有点不正经,但也是身怀绝技,远远比现在的我强!
不知不觉,师父已经出走十年。
想当初,我本来是流民弃童出身,年幼时受人贩严控,被逼过着非人的生活。直到师父摧毁了当年最庞大的人贩团伙,我才逃离了魔掌。
此事之间,师父有所疏忽,误漏了一个人贩未除,整整一千余个乞童被人贩的诡道所杀!
尸堆中仅活我一人!
后来,我便借机缘拜师,成为他门下弟子。”
通过罪刹的描述,无伤回想起与掌柜一同营救乞童之事,怪不得掌柜那般在意乞童处境,且对人贩这般了解!
“尽管我出身寒微,师父也从不吝啬教我绝技,为了奖励我绝技大成,他将这玉佩赠送给我,并告诉这玉佩,只有师父认同之人才配拥有。
他为人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皆因玉佩上刻有‘斗’字,而有些不知好歹的愚民误认他为夜斗,竟然誓死相逼,驱逐我师父到无界山!”
话已至此,罪刹再次开了一坛酒,又喝了一口,显然情绪开始波动。
“无界山本是无人管辖的乱葬岗,又与「盘兽高原林」相邻,根本不适宜人居住。
而无界山在师父几年努力改造之下,变得人杰地灵,也成了他和我相依为命的地方。
迫迁无界山之前,他明明有能力反抗愚民无故的针对,但又……
但又偏偏饶恕愚民的暴行!
每当愚民用兵器驱逐我等时,我时常心存怨恨,是师父一次次,用身躯掩盖我那不成熟的报复心。”
无伤听后,也觉得愚民过分,继续问道:“那后来,掌柜的师父是因愚民的暴行,愤而出走?”
罪刹黯然神伤,惋惜道:
“非也,师父平生一直锄强扶弱,不拘小节,他常教育我,赏小善择其情,治大恶择其法。
可直到有一次,师父从凶徒手上缴获了一本皮革书,此书能在无人执笔的情况下,能自动浮现字体,他因此书不离手,也开始变得忧心忡忡。
就在十年前,师父将此皮革书扔到山崖下,手中紧握着来历不明的发簪,仰天长啸。
当时我还完全没有觉察到他有所另图,因为恰好那一天也是师父的生辰......”
罪刹此时情绪波动厉害,其“霓虹目”越来越深色,清风被其散发的热气所挡,来不及抚平其心中的不甘。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师父准备好饭菜庆生,众弟子相座而食,可万万没想到饭菜中居然有昏药……
这一睡,便与师父分割十年!他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作念。”
说罢,罪刹站了起来,背对无伤,开始殇诵师父留书:
“无极七斗,其辉可硕,歹台不除,夜斗犹在。幽恶叠伏难应,为师唯有亲自上阵,等此事办好了,自然回来赔罪。师启,勿念。”
书信已背出,罪刹不想憨徒看到自己欲哭无泪的样子,只好紧闭双眼,可胸中有言欲迸,继而喊道:
“我,我师父就这么留下一封书,消失于无界山之外。他肯定是从那皮革书中得知了夜斗的下落,毅然只身前往除恶!如今,如今无界山的七斗早已闪耀!
可我的师父却一去不复返......”
罪刹越说越激动,泄露出来的透明真气,阵阵冲拂着周围的花草,就连夜空上的徐云也惧怕其怒,连忙躲进明月之后。
“世人多鄙!这天下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只是我那没有名字的师父,替世人负重前行!”
放牛谷顿时幽静冷彻,众生灵齐齐避讳罪刹的威压。
“我多想让师父看到现在的我,我多想当面告诉他,我已有能力可诛邪卫道,可他,可他偏偏选择独自一人去挑战夜斗!
世间只知夜斗恶名远播,却不懂我师父昧名奋战!”
云躲月现,月光照着罪刹的背影,不知是泪还是酒,滴了几滴在玉佩上。
无伤听闻后,沧然泪下,安慰道:
“师祖身怀绝技,又能教导出掌柜这样绝世高手,虽然说夜斗被人认为无人能敌,但师祖要全身而退,应该不难做到!
也许,师祖担心自己与夜斗的较量,会连累到掌柜,从而选择了暂时只身隐世,伺机而动呢。”
见无伤有独特见解,罪刹不由赞同其说法:“对!师父怎么可能不及夜斗!
虽然从来没有听他提及过夜斗之事,但这凶世灾星,极可能是师父曾经的同门或宿敌。
同为世外高人,很难相形见彰!
况且,师父处事的确谨慎,与其让我去找他,不如让师父知道我在哪儿,所以打响茂利的名声十分重要,因为上一任茂利掌柜就是我师父。”
为了令罪刹也深信师祖还活着,无伤就提出理想化的猜测:
“师祖与我义父为故友,而义父又被歹人所抓,或许,就是夜斗的爪牙所为。
而这做法的原因就是,劣势的夜斗想从义父口中得知师祖的下落,顺道挟他为人质。
这也恰恰证明,夜斗并非无人能敌,至少师祖,可与其一战!”
罪刹茅塞顿开,眼中不再悲忧,反而呈现出崭新的希望,回应说:
“完全有这种可能!小粉葛,你怎么突然这般聪明。如今若我能得知夜斗的下落,我师父与你义父的行踪,不就水落石出?”
好久都没人这样称赞过无伤,无伤摸了摸头,突然心眼一瞥,问道:“刚才听掌柜激昂发言,你似乎还有同门,能不能说说?”
这......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罪刹本来就不想提起自己的同门,之前话语因激动而乱了方寸,无意中透漏些许情报,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确实有,但这不是重要之事。”
明明说起师祖时就那么的慷慨激昂,为何一说同门就这般唯唯诺诺呢?
无伤好奇掌柜的同门底细,不顾托词,继续问:“那有几位同门,而掌柜又是排行什么辈分?如果其他同门也是这般厉害,何不也请他们一同缉拿夜斗?”
罪刹这时支支吾吾,不愿多说什么。
“哈哈,我就猜到!”无伤一语中的,只是看破不说破,以异样的眼光侧视掌柜。
罪刹听后,内心不禁吐槽自己:
烦!竟然被他反客为主!不过说到底,我仍是这憨徒的师父兼雇主,这小粉葛,没徒说个机掰呀?
最终,他决定全盘托出,堵住无伤那快嘴:
“吾乃无极七斗之最,虽然辈分排行第七……”罪刹顿了顿,左手比划着‘六’的数量,“但六位妙龄师姐远不及我,我才是无极派的代掌门!”
六位?师姐?无伤顿时瞠目结舌。
他哪曾料想到,无极派的长辈都是女的,而且还是带上‘妙龄’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