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家里的灯光全都关上了。他蹑手蹑脚提着鞋子走进家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吵醒了某个人。
“她不在,估计临时加班去了。”一个声音在里面房间响起。
“是谁!”他感觉到了房间里的动静,从客厅的茶几下抽出了那支驳壳枪,朝房间走去。
阿瑟坐在书房的窗台上,在月光下黑色的皮外套反射出瘆人的银光。
“阿瑟。”安东很震惊,“你不是回安息汀了吗?”
他扭头一看,自己的书桌上面有些液体,在银月下看不清颜色。
而一团团丢弃在废纸篓里的絮状物,则被深色沾染。
阿瑟举起右手,亮出一把闪亮的止血钳。
“你要是早回来一个小时我估计就惨了。”阿瑟的脸色很不好。
他打开房间的灯,发现整个书桌上都是带血的工具和缝合线,垃圾篓装满了止血棉。
“哥,你怎么了,振作点。”他刚要去拿桌上的电话,被阿瑟按住了手。
“没事,已经处理过了。”他压住右腿上的绷带,“只是不能多动。”
他看了看外边,确认安全后拉上了窗帘。
“发生什么了,受这么重的伤?”他把书房的门反锁,他们看来有的聊了。
“如果我告诉你这些,那你可把嘴闭严实了。”
安东把他扶到椅子上,等待他告诉自己真相。
“抱歉,安东。”阿瑟喘着粗气,“我就是放不下,啊啊啊。”
安东看见他痛苦的表情,还有自己丢到一边的枪。
“我加入了国安局,调查格劳夫汀的事故原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安东气愤地捡起自己丢在地上的枪。
“安东,你听我说,我们发现了相当多的疑点,我们……”他停了下来,因为安东举起了枪。
他拿着他的枪,指向了自己兄弟的脑袋,阿瑟已经感觉到了那东西的寒意。
“我问你,阿瑟·克劳伦斯,你怕死吗?”安东盯着他,手指靠在了扳机上。
阿瑟低下头,不去刺激那双愤怒的双眼:“我知道,但我不能带着悔恨就入睡。我和你不一样安东,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你二十五岁了,事业前景一片大好,很快就会结婚、生子,过上令人羡慕的生活。而你……”安东的枪口靠得更近了,“却让父亲的牺牲全部白费了。”
阿瑟伸手抓住枪管,右手手指卡住扳机,去夺那支枪。
安东抓住那只胳膊,只一扭,左肩抵住阿瑟,右手低姿状态,抵住了阿瑟的腹部。
“好技术。”阿瑟倒在椅子里,“好久不见,我们都变了。”
“不,你从来没变。”他放开阿瑟。
阿瑟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那个用手绢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勋章,在安东面前晃晃。
“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也是,但你选择了离开。”
安东放下枪,两人暂时停战。
“你那些伤,谁干的?”他指指桌上斑斑血迹。
“额,我自己干的。”他耸耸肩,“逃跑得太急了没清理碎玻璃。”
“逃跑,你在躲什么?”安东不解。
阿瑟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坐姿说:“刚下火车,就有人要抓我,所以打破玻璃从车厢里跳了出来,最后跳上运煤车又回来了。”
“真是一场久违的冒险,但要抓你的是谁?”
“十字星座的打手,不知道他们现在为什么这么嚣张,我们曾经还以为他们是那种很平静的家伙,但现在在疯狂地找我。”
安东一脚踩在了雷上,他也算半个十字星座成员了,十字星座内乱时他可是当事人。
“因为你调查格劳夫汀?”
“绝对是这样,有人想让我们停手,可谓是软硬兼施。”
“格劳夫汀有十字星座的人在场吗?他们追你干什么?”
阿瑟让他打住,安东不过是在做无意义的猜测。
“没有证据证明十字星座有直接参与,但他们和几个重要的证人有联系,不排除是雇佣关系。”
安东咽了咽喉咙。
“阿勒金,阿勒金·十字星座。”阿瑟说出了这个名字。
“阿勒金是十字星座的人?我以前从没听说他的姓氏。”安东很惊讶,可现在想想他知道为什么阿勒金会和威廉他们互相认识了,虽说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没想到他就是其中一员。
阿瑟摆摆手,让兄弟打住,说:“他是新成员,最近才加入的,也可以说是非正式成员。”
“安东,你在家吗?”琪儿的声音已经可以听见了。
“看来你已经步上正轨了,新生活快乐,我也该告辞了。”他打开窗。
“等等,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不会就此收手的,安东。放心,我来完成这些。”
“你可能需要这个。”安东递给他一份资料,自己从地下五十层拿到的记录。
“很惊人的东西,谢谢。”他看了一眼,就把文件好好收了起来。
“保重。”安东没有拦住兄弟,任凭银色的月光把他的影子削得越来越小。
在黑暗中闪烁的——双子星。
阿勒金已经到极限了,他很久没有表现出这样了。
破碎的红酒瓶,乱丢的脏盘子,找不到的另一只袜子。
他奔溃了,最后一根粉笔泡在浴缸里,他看着粉笔在热水中沉底,然后再把它抛起。
“不行,不可能浮的起来的,这不符合物理规则。”他拿起那根粉笔,走到书房里。
一块大黑板,用来在大学里上课的那种,上面写满了公式和分析图。
“而你,也不符合!”他把粉笔往黑板上一摔,用不知道是香料棒还是粉笔调弄了一下杯里剩下的红酒,就全部倒腾进肚里。
他看清了,不是香料棒,是粉笔。
“上帝和我们过不去,这个宇宙就是块豆腐。”他把酒杯放回桌上,陷入了沉思。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通:“但那个东西,它就存在于我的眼前。”
一个名字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说道:“安东·克劳伦斯。”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容不能经常露给被人看,他在格劳夫汀的教堂里失控过一次后就更加收敛了,但最近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不得不服用抗抑郁药物。
“叮铃铃铃铃……”电话打断了他混乱的思想。
“阿勒金,又遇到麻烦了?”电话那头传来查克曼的声音,“希望我明早来打扫的时候不会发现你被粉笔噎死了。”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人,我们还见的少吗,这种情况。”阿勒金无精打采地说。
“去看看传真机。”
阿勒金看见电话旁放着的传真机,纸张一张张被吐了出来。
“这写的是什么东西……有意思。”他翻看着这份资料。
“你还是老样子阿勒金,这些东西总能让你从快死的样子恢复精神。”查克曼说道,“贪图求知的科学家,臭名昭著的研究员,都指的是你。”
“这些都是对我的投资,你也获得了回报不是吗?我们只是在互相利用。”
“真是嘴下不留情啊,西舍也跟我说过。”
“不许你随便提克劳伦斯神父……”
查克曼听见牙齿的咯咯声,他该停下了。
“你的恩师,也是我的弟子,我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我也是表达我的尊敬。”
“这些资料,哪里来的?”
“来自地下最深处。”
长久的沉默,阿勒金进了查克曼的圈套。
“这是什么意思?”阿勒金问他。
“你去过了对吧,实在太令人惊讶,我第一次下去时被吓到失禁,那时我只有七岁。”
七十年前,阿勒金记得那时考古研究院还没成立。
“安东研究员带你下去对吧,你也知道了真相。”查克曼每一句都在挖出阿勒金的心脏,“他还太年轻,太激进,开始到处搞破坏。”
“这么说,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阿勒金摆脱酒精的困扰,用肾上腺素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在想什么,我很好奇。”
“他在幻想无核世界。”阿勒金说道,“真是让人无法接受这些挥舞着标语的小屁孩,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
“就算我们不制造这些,别人也会想要的。”
“你想怎么办?”
“后天,带他到地下五十层,我们需要他帮忙完成一些事,只有他能办到。”
“什么事,只有他的能办到?”
电话挂断了,阿勒金把资料放在桌上。
他要做一个选择,答复时间是后天。
“只有我能托举你,你可以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物。”他想起查克曼对他说过的话。
他拿起一个相框,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院长。”
照片上的两个人,明显是父亲的那个人有点矮小,而孩子虽然还是天真的脸,却已经快要赶上父亲的身高。
照片的背面写着两个名字:“雷伊·十字星座,阿勒金·新星。”
他划掉新星的姓氏,写上和父亲一样的姓氏。
墙壁上有一副书法:“名垂千史”。
只有真理才是不朽的,雷伊没做到,他半途而废了。
阿勒金已经没法修补父亲的遗憾,这成了他的遗憾。
“结果还是和您一样,被迫停下了脚步。”他的眼里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他看了眼桌上的资料,狠下心来。
“对不住了,可我还不能停下。”
筹码已经被摆上了台,他现在有了那张牌。
该他出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