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谦眼神慌了，忙对皇帝磕头，道：“陛下恕罪，其实并非臣抛弃亲生女儿，是……是当年我母亲出门，不小心将染染弄丢了，被人捡了回去，直到去年才找回来。为了不让人看轻了她，臣才和内人商议，对外声称她是内人所生，与次女乃是双生女。”
皇帝也有些头大了，道：“这些朕并不关心。”
林似染也知道，自己说这些事情，毫无意义，她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她的命在林孝谦眼里如此不值一提，和他的野心相比，那么微不足道。
“父亲真是伟大，是百姓的好官，是陛下的忠臣。”林似染低声道，没有嘲讽，只是语调悲哀到了极致。
林孝谦脸色涨红，道：“一切都是天意，你莫要怪我。”
“我怎么能怪父亲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虽然见识浅薄，也知道三纲五常，人伦孝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看来今日……注定是我的死期了。”
林似染轻轻站起来，走到了桌边，拿起酒壶，往空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染丫头！”皇帝有些焦急，“不可！”
林似染悲戚万分地看着皇帝，道：“陛下愿意饶恕臣女，臣女感激不尽，只是大约我真的不该活在这世上。”
说着林似染就要喝酒。
却被皇帝一把夺过酒杯，砸在了地上，道：“朕不会让你去死的！”
林孝谦惊讶地看着皇帝。
“林孝谦，你听着，朕没有要处死你女儿，所谓灾星之言，不过是无稽之谈，朕岂能听信？你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也能如此糊涂？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大好的江山，又岂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被祸害了？”皇帝恼怒地道。
林孝谦满脸震惊和无措，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急转直下，皇帝竟会如此维护林似染？
事情不该是这样啊。
明明他收到的消息是，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了林似染，他不过是来摆明态度，好将自己从这件事中彻底摘干净，不必受牵连的。
怎么现在反倒成了他的错？是他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爱护？
林孝谦内心崩溃了。
“陛下……臣万死！”林孝谦除了喊这一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皇帝叹息道：“忠心是好的，但不分黑白，不考虑后果，就乱表忠心，就不对了。”
“是……臣惶恐。”林孝谦冷汗一劲儿往下流。
皇帝刚要打发林孝谦离开，郑贵妃竟然来了。
皇帝皱眉，最终道：“让她进来吧。”
郑贵妃款步而入，看到林孝谦父女，也只轻蔑地瞥了一眼林似染，然后便笑容满面地凑到皇帝面前，行了礼，道：“陛下！”
皇帝抬抬手，道：“爱妃免礼，不是让你在和畅园主持大选吗？怎么跑来了？”
郑贵妃又瞟了一眼林似染，然后道：“陛下，可否屏退左右？”
皇帝见郑贵妃坚持，才对林似染和林孝谦道：“你们先退下。”
林孝谦和林似染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门，林似染才看着林孝谦，问：“父亲是真的希望我死吗？”
林孝谦面色微沉，已经没有了丝毫歉意，反而理直气壮地道：“陛下要杀你，谁也拦不住，染染……你为什么进了宫还要招惹这么多是非？难道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会累及亲人父母吗？”
“我不懂父亲的话，我惹了什么是非？”林似染恨疑惑。
“你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先是你妹妹被你害的只能离宫，几次寻死，你明知道她一心想要嫁给福王，却断了她的希望，自家姐妹，怎么能如此狠毒？再有……你竟和惠妃串通一气，意图引诱陛下，否则怎么会闹出灾星祸国的事儿来？还未成气候就成了后宫公敌，你是想要把林家都搭进去给你陪葬么？我若不劝陛下杀了你，那林家都要跟着你倒霉！”
林孝谦的眼神充满了怨念。
“我真后悔，为什么要将你接回家，又为什么要同意让你进宫来，你简直就是来讨债的恶鬼！”林孝谦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林似染的厌恶。
林似染却笑了，笑容苍凉里微带嘲弄，心想，林孝谦还真是说对了，她可不就是来讨债的恶鬼么？
“首先，小雨之所以会离宫是因为她在宫宴上丢脸了，不离宫福王和贵妃也看不上她了，而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再有，我传消息回家，让祖母接她回家，也是免得她被人利用，她当着众人面声称我和惠妃、太子一条心，这不就把林家也牵扯进来了吗？是她胡言乱语，才陷我和林家于危难，却反倒成了我的错？我何曾与太子、惠妃串通一气？”
“我不过是小小一个女子，有什么能耐成为祸国殃民的灾星呢？父亲是太高看了我，还是看不清，这其实是有心之人为了铲除我才编制出的莫须有罪名？”
林似染看着林孝谦，目光微寒。
林孝谦根本听不进去，也不愿意面对事实，只道：“总之，你现在已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惹下了无法收拾的祸，为了林家，我绝不能包庇你。”
“包庇？我做过什么事儿，需要父亲包庇了？”林似染觉得可笑极了，“我是杀过人，还是放了火？”
林孝谦沉着脸，问：“你这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吗？有陛下护着你，你就不把为父放在眼里了？”
“我岂敢不把父亲放在眼里？父亲不是差一点就要说动陛下，赐我死罪了吗？我就算翅膀再硬，飞的再远，也摆脱不了是林家女儿的身份，您一顶不孝的帽子，就可以将我压得翻不了身。可是父亲，难道就因为这些外界的恶意，别有用心的预言，居心不良的陷害，我就该去死吗？我不求您出面保护我，和那些恶意对抗，为救我奋不顾身，可是……可是最起码，身为父亲，也不应该口口声声让我去死吧？我真的那么……那么让您厌恶吗？”
林似染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内心一片凄然。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身后没有依靠也没有退路，她也从来没有奢求过林家会成为她的后盾，可是依然无法接受，落井下石，甚至推波助澜的人，就是她的至亲。
“我没有奢求父亲像爱护妹妹和弟弟一样爱护我，也没有奢望过父亲在危难之际伸手拉我一把，可我也是你的女儿……”
林似染努力眨了几下眼睛，试图将眼泪憋回去。
可哽咽的声音，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