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如颜世初所料。
十手之后，黑子忽然发动总攻，局势瞬间翻转，白子的优势荡然无存。
陆堇年的脸色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久久没有报出自己的下一步棋。
“殿下，在下心服口服！”
陆堇年端起茶杯，恭敬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李兴旭笑了笑，放下茶杯，盖上杯盖，笑着起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孤不过是侥幸而已，陆公子的棋艺自然是高过孤的，只是陆公子不懂，兵不厌诈，围棋本就是一场尔虞我诈的游戏！”
陆堇年面色有些苍白。
他一向自认精通琴棋书画，棋艺也从未输给过任何人。
却在这么多人面前，败得如此彻底。
他不是输不起，他只是惊愕于输给的对象是太子。
这个被所有人都视作“无能懦弱”的傀儡太子。
看来，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位殿下。
李兴旭在众人的错愕之中，咳嗽了几声，那清瘦的身影，好似弱不禁风。
“阿布，孤倦了，该回宫了。”李兴旭的声音也孱弱起来。
阿布赶紧送上披风，明明太阳还暖洋洋地晒在身上，可李兴旭却好似跟别人生活在不同空间，感受到的温度也不一样似的。
李兴旭在阿布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人们的视线，只是路过不太显眼的角落里，林似染兄妹身前的时候，朝他们投去了一瞥。
林似染赶紧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她真怕了李兴旭，想到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就更惶恐不安了。
“可惜了！”李芙忽然摇头，“太子肯定是运气好而已。”
陆浅雪也有些不是滋味儿，但还是道：“输了就是输了，哥哥又不是输不起，太子殿下的确技高一筹。”
李芙却似乎不太同意，道：“反正我就觉得太子是侥幸，他又不像陆公子，陆公子可是自小就跟围棋圣手吴成子学棋的，太子跟谁学啊？最多也就是老太傅教过一点。”
“下棋又不是别的，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难道不允许我太子哥哥天赋过人，自学成才吗？”六公主不满地嘟囔道。
她应该是这些人里，真心为李兴旭的胜利感到高兴的。
其他人只在遗憾陆公子竟然惜败于太子，有些人甚至还想不通，陆公子怎么可能会输？更有甚者，就像李芙一样，认为太子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完全凭借的是运气。
可下棋就如同打仗，没有人靠运气赢到最后。
林似染大概是所有人中最明白李兴旭为什么会赢的人。
他从一开始就掌控了局面，让陆堇年按照他的步调在走，一点一点，诱敌深入，让敌人放松了警惕，以为必胜的时候，他才狠狠一口将对方咬死。
李兴旭，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甚至不会去下这一盘棋。
她依然深深记得，上一辈子，福王母子，是怎么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又是怎么最后凄惨地败在他手里，连性命都没保住。
直到那一刻开始，这些人才会看清楚，太子李兴旭从来就不是懦弱无能之辈，他只是惯于伪装成病猫的一头老虎！
颜世初低声道：“这位太子殿下，果然有些意思。”
“哥哥？”林似染抬头看着颜世初，他露出的眼神，林似染也十分熟悉。
哥哥一旦对什么人或者物感兴趣了，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我先走了。”
颜世初拍拍林似染，然后就自顾自地走了。
林似染发现，颜世初去的方向，真是李兴旭走的那条路。
林似染皱眉，她起初想要推荐颜世初给李兴旭，似乎他并没有那么积极，李兴旭也没有见他。
刚刚还说不想走捷径呢。
她以为这件事也就只能她自己想想罢了，没想到颜世初自己打算“毛遂自荐”了？
林似染又忍不住担心，自己刚刚把太子殿下给得罪了，哥哥会被会受到她的连累，反而被拒绝？
“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了！”
林似染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染染，你说什么？”霍敏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
“哦……没什么。”林似染忙收敛心神，“咱们快回去吧，这里已经是男客们聚集的地方了，别惹出闲话来。”
“刚刚那位是你哥哥吧？”霍敏看着已经消失在园子角落里的身影问。
林似染点点头，道：“是啊，因为不方便介绍他给大家认识，所以暂时委屈他一个人饮宴了。”
“哦……那你也不早点告诉我。”霍敏竟有些失望。
林似染疑惑地看着她。
霍敏忙红了脸，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你哥哥一个人，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该去打声招呼的嘛！”
林似染笑了，道：“好吧，是我的错，下次一定记得告诉你。”
“他现在住在哪里？需不需要我帮忙？你知道的，我们国公府跟九门提督衙门还是有些关系的，如果有什么事儿也可以照应一下。”
九门提督自然是负责京城防卫和治安的。
林似染犹豫了一下，道：“哥哥一介书生，不过是赶考而已，只要没人注意到他，想必是不会为难他的。”
“说的也是，要是我们家派人去关照了，反而惹眼了。”霍敏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嗯，等考完试之后，便不用这样掖着藏着了。”林似染也期待着颜世初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日子。
她一直相信，颜世初只要正常发挥，就一定能够高中。
林似染要走的时候，才注意到陆堇年远远看着她，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林似染大概能理解，当着她的面，输给了李兴旭，陆堇年肯定有点不自在了。
“浅雪！”林似染喊来陆浅雪。
陆浅雪也是一副恹恹的表情，问：“林姐姐，怎么了？”
“回去跟你哥哥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下棋如用兵，不必在意一局之输赢，再说了……输给太子殿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吧？”
林似染笑着安慰道。
陆浅雪知道林似染是在安慰自己和陆堇年。
“谢谢林姐姐，可是我想……哥哥这辈子大概是第一次尝到败北的滋味呢。”陆浅雪叹息道，第一次失败，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林似染笑着道：“那从前他每回都赢，对手肯定也很难受吧？一直胜利的话，赢也变得没那么让人高兴了！”
“唔……可是输了就更不高兴啊。”陆浅雪道。
林似染道：“输了是不太高兴，但哪有人可以永远赢下去呢？太在意输赢的话，就没办法享受下棋的乐趣了。”
“说的也是啊，不过哥哥要是在别的地方输了倒还好，可是他在你面前输了……”
陆浅雪没有说完，林似染也明白她的意思。
林似染不想说什么，陆堇年也就很厉害了这样的话，输了就是输了，她只是觉得输给李兴旭，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我知道了，不过他应该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呢，你放心就是。”林似染笑着拍拍陆浅雪。
陆堇年如果连这样一场对弈的输赢都这么在乎，那也未免太小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