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三木看林似染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反而笑了，问：“觉得很残忍？”
“这世道本就是这样残忍的，我听闻县主从小也被父亲抛弃，但您很幸运，遇到了善良的养父母，所以平平安安地长大，后来还被亲生父母接回来了，成了千金小姐。”
“县主，世上如您这样幸运的人，可真是太少了。多得是那些被抛弃就沦落至人间地狱的孩子。”
林似染只觉得内心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痛楚和悲凉。
她真的曾经以为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已经够惨够痛了。
可原来她看不见的地方，每一天都在发生着这样的悲剧。
她的悲剧或许还有一部分是自己的选择，可有些人的悲剧，是无从选择。
“对不起！”林似染真诚地为刚才对蔡三木说的话道歉，“说了那样自以为是的话，真的抱歉！”
蔡三木反而怔忪了片刻，问：“你……在跟奴才道歉？”
“是，因为狭隘的见识，让我无法了解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黑暗和悲惨，不了解却还大言不惭，实在是一种令人生厌的狂妄自大。”
“我为我的无知和浅薄向您道歉。”
蔡三木感觉到眼睛有些干涩，他以为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心早已冷了，麻木了，不会再有任何波澜。
但这一刻，依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是奴才见过的，最不浅薄的贵人了。”蔡三木真诚地道，“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像您这样，会对一个卑微者道歉。”
“更何况，你那些话也不全都是错的，杀人者人恒杀之，不管是什么原因，杀了人总是有罪的。”
林似染道：“我真希望有一天，这个世上不会再发生如您这样的悲剧。”
“如果是您的话，应该可以试着去改变一下吧？”蔡三木露出希冀的目光，“太子妃殿下！”
林似染忽然觉得肩头有些沉重。
“越是往高处走，就越觉得自己能力浅薄，从前雄心壮志，仿佛无所不能，只要愿意，便可改变世界。但现在常常觉得力不从心，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
蔡三木反而很乐观地道：“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改变。”
“是吗？多谢你的建议，我想也是这样的。”林似染点头，很认可蔡三木的话。
能改变一点就改变一点，能发一点光就发一点光，总比被黑暗吞噬，与黑暗同流合污的好。
“县主，您等一下，奴才去拿一样东西，很快就回来。”
蔡三木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不等林似染回应，就匆匆跑了。
林似染在原地站着，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没多一会儿，蔡三木就跑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封信。
“咦？信不是被抢走了吗？”林似染问。
“是被抢走了一封，不过还有一封信，这封信是秦小姐在我进去杀她之前写的，给陛下 的信。”
蔡三木露出了愧疚的眼神。
“抱歉，是我亲手杀了秦小姐，如果你要为她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
林似染接过信。
信甚至没有用泥塑封。
一张很陈旧的信封，已经被血染上了，呈现出非常难看的褐色。
“秦小姐死之前求我把这封信留着，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必再受陆相掌控的时候，帮她把信交给陛下。”
“但是我一直没有那么做。很多年了，没人再提起秦小姐，陛下似乎也忘了她，再不许人提起秦小姐的事情。”
“我想就算这封信交给陛下，陛下也未必会在意，不过现在是太子当政，或许这封信该是见天日的时候了。”
“你看过信里的内容吗？”林似染问。
“不瞒您说，我不认字。”蔡三木挠挠头，有些羞愧，“只是被培养成杀手，没有人教过认字，后来也跟人学了一些简单的字，但还不足以读懂信件内容。”
林似染也能理解，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读书识字的，大部分人都不认字，但不妨碍他们生存。
林似染问：“这封信，还有人见过吗？”
“没有，二殿下救我的时候，我只给他看了那封被抢走的求救信，这封信我没给他看，我觉得这既然是秦小姐写给陛下的信，必然是不愿意让其他人看的。”
“但县主不一样，您是秦小姐的亲人，应该没有关系吧？”
蔡三木似乎对秦以诺有着一份特殊的尊重。
“你好像对我姨母很敬重？”
“我说了，我受过她一饭之恩，杀她是不得已，就算我不杀，其他人也会执行命令。而且……我也不希望秦小姐死之前还受辱。”
“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开脱，那种情况，一刀杀了她，对秦小姐而言才算死的有尊严。”
林似染点头，虽然不能原谅，但可以理解。
陆相既然决定要哦灭满门，秦以诺又是他最想除掉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放过她的。
“好了，我知道了，信我拿走了，谢谢你遵守了你的承诺。”
林似染知道，这封信不管写了什么，都是很重要的证据。
蔡三木看着林似染的背影，喃喃道：“秦小姐，我终于完成了对您的承诺，您可以瞑目了，您的大仇想必也可以报了。”
林似染匆匆离开掖庭。
但她去过掖庭的事情，显然也瞒不住。
离开掖庭不久，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信，就被人拦住了。
“文成县主，我家王妃进宫了，请您过去一叙。”
林似染仔细一看，才认出这丫头，是庄明月身边的贴身大丫头碧玺。
“这么巧？王妃也进宫了？”
“是，王妃是进宫来探望陛下的，只是惠妃娘娘一直不让王妃觐见，恰好听说县主也进宫了，所以就想着跟县主见一面。”
碧玺回道。
林似染和庄明月也很久没有见面了，自打她成了三皇子的王妃，便没再见过。
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旧相识，也没有交恶，所以林似染不便回绝。
她跟着碧玺去了御花园。
庄明月果然就在从前她们一起闲聊时常常去的亭子里坐着。
“染染……”庄明月没有唤她县主，而是直呼她的闺名。
林似染对她这么热络的表现，却微微有些戒备，因为庄明月是个非常重视礼节的人。
两人过去的交情还不足以让这么久没见面，身份也早已不同往日的她这么亲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