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棉怒田秀丽不争，哀其不幸，却又无可奈何。
她年十三，过了年也就十四，不论是田秀丽和李翠莲心底里仍旧将她看作是个孩子，她的话一笑而过，根本不会用心考量。
田秀丽毕竟还年轻，不能被柳更生拖累一辈子，她犹记得上一世的时候，柳更生过几年就会抛弃田秀丽，与其被人像个垃圾似的踢来踢去，还不如早点醒悟，重新掌握人生的决定权。
但这事儿她想的通透，对于李翠莲和田秀丽传统了几十年的人来说，妇女依附男人的观念已经植入骨髓，哪里是几句话就能剔除，就能改变的了得？
李翠莲舀了一汤匙的粥，吹凉了送到田秀丽嘴边，“乖，张嘴。”
田秀丽眯着眼，一挥手，勺子就飞了出去。
那勺子粥几乎全落在了柳棉的脸上，李翠莲手忙脚乱的过来擦，被田秀丽一把抱住，柳棉被两人压着，身上难受的紧，又不忍心推田秀丽下去，便憋了口气撑着，一只手扯了袖子擦了擦脸上黏糊糊的粥。
等田秀丽和李翠莲二人哭够了，李翠莲才将田秀丽从柳棉身上拉起来，然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袖子给柳棉擦了擦脸颊，“乖孩子，我和你妈说几句话。”
田秀丽深更半夜从柳家回来，想也不用想都知道定是被柳更生那畜生赶出来的。
柳棉心里明镜似的，李翠莲却总是当她小孩，这让柳棉万分的无奈，毕竟年龄的确摆在眼前，即便是想要辩解，也是苍白无力的。
柳棉迟疑了片刻，见二人等她离去才肯说话，便收拾了餐具，给二人带上了门。
这一晚，柳棉睡在李翠莲的房里，李翠莲没有回来过。
早上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窗花，柳棉伸手去摸的时候，窗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吓了一大跳，紧接着门就被敲响了，田秀丽悄声的问，“棉棉，你起了么？”
柳棉愣了一下，记忆中田秀丽一直在忙于各种家事，要不就是被柳更生拳打脚踢，清早叫她起床根本不可能。
“棉棉？妈妈给你做了粥。”
柳棉下床推开门，借着白亮的日光也看清楚了田秀丽的样貌，她嘴角青紫，又肿，一只眼眶下乌黑，另一只底下也有轻微的擦伤，已经结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得，她说话的时候，整张脸皮都跟着在动，看上去有些狰狞。
“棉棉，呵呵。”田秀丽看着穿了一身小草莓睡衣，显得面颊白皙胜雪，不禁愣了一下，想眯着眼笑，牵动脸上的伤，表情霎时间痛苦起来。
她端着的早饭只有一碗清粥，米粒很少，一小碟素的不能再素的老咸菜疙瘩。
柳棉愣了一下，李翠莲开早餐铺子以来，一直变着法的给柳棉做各种好吃的，日子更好了，做的东西就更是五花八门，美其名曰，柳棉长身体需要，她记不清楚究竟多久吃过这么清汤寡水的东西了。
田秀丽看柳棉迟迟不动，搅着手指头，眼睛一直往院子里瞟，一注意到周兴经过，浑身都跟着紧绷起来，呼吸微微的急促，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棉棉，这些是我偷着给你做的，你快些吃，别让别人瞧见。”
柳棉一顿，明白田秀丽顾忌的别人就是周兴，大抵上次被周兴训斥过有了心理阴影，但柳棉顾忌着柳更生一家子，也不便和田秀丽解释，迟疑了片刻，终究拿起了勺子，刚喝了一勺，嘴巴淡的发苦。
周兴见着柳棉的屋子开了一条缝，“柳棉你起的早了，就赶紧出来吃饭，今儿去上学别迟到了。”
周兴的大嗓门将田秀丽吓得厉害，她脸色一变，手晃得好似筛子。
柳棉按了她一下，才缓过来稍许，愣愣的看着柳棉一会儿，瞧着周兴走的远了，蹑手蹑脚的躲到柳棉的屋子里去了。
柳棉喝了两口粥，嘴巴里淡的没有滋味，索性端着碗到前面去，抓了个肉包子，刚吃了一口，就被田秀丽一把抢了过去，“棉棉，这还得做生意呢。”
周兴冷眼瞧了一眼，顺手将包子拿过来塞进柳棉手里，“嘿，我说你这当妈的真有意思，孩子长身体呢，吃两个包子怎么了，我这当老板的都吭声，你着什么急。”
田秀丽脑袋垂的很低，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柳棉摇着头，叹了口气，将包子咬完，碗里的粥也就不想吃了，背了书包跑出门去。
李翠莲迈着小碎步又追了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许多毛票，塞进柳棉手里，“我看最近有许多卖小零食的，人家学生各个都买，你也别省着。”
李翠莲说话的时候，还紧张的注意着身后田秀丽是否在听，包括给柳棉塞钱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田秀丽瞧了去。
柳棉也不好再推，“姥姥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吃那些小孩子的东西。”
李翠莲笑着，用手指头点了一下柳棉的额头，“你不就是个小孩子。”
车铃声响起，赵景怀脚踩着老二八，看着李翠莲叫了一声，“姥姥。”
然后一拍后座，“上车。”
柳棉猛然想起昨儿的事儿，耳朵根子不自觉得就红了去，眼睛不自在的眨着，“你走吧，天儿早，我走过去凉快。”
李翠莲打量了柳棉两眼，皱眉推搡，“好朋友不许闹别扭，景怀多好的孩子，你多跟人家相处相处。”李翠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羡慕人家的好成绩。
柳棉只感觉喉头里一阵噎得慌，被李翠莲如此盯着，又被赵景怀笑着瞧，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自行车后座，随着一阵车铃清脆响过，自行车绕过了人群，迎着徐徐升起的朝阳，向着学校的方向而去。
校门口，正巧碰上章小蕙妈送章小蕙过来上学。
柳棉跳下自行车就迎了上去，章小蕙看见柳棉眼前一亮，不过很快头就低了下去，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
“走啊。”柳棉拉起章小蕙的手，她知道章小蕙此时此刻最需要就是鼓励才能鼓足勇气的走出那一步。
“柳棉真是谢谢你了。”章妈脸上写尽了疲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