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看清楚面前人时,认出了是当天在夕湖的少年。
龚学礼就知道她会认出自己的,他就是这么笃定,她不会忘记自己的,莫名的,他内心为这个认知而开心。
连带的对自己刚刚在阁楼上,看到她与那个公子哥儿在楼下拉拉扯扯的不满也减少了。
放开了她,知道陈颖琳认出自己了,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抓抓自己的鼻子笑了笑。
陈颖琳真后悔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刚送走一个假桃花,现在又来一个愣头青。今天是怎么肥事呢?怎么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出其不意。抓手的有,捂嘴的有,不是说古代人很守礼的吗?尤其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啊,咋每次出现都来一次捂嘴缚身。晕,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喂,刚刚楼下那个人,是你的谁啊?”龚学礼此时的心情感觉很糟糕,他很想知道刚刚拉她手的人是谁.
“关你.....关家少爷,我们的雇主。”陈颖琳不想解释太多,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你怎样会在这里的?”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龚学礼神色冷冷的,她搪塞自己,这个认知让他超不爽。
“你、你不会是一直跟踪我?!”什么鬼啊,他是什么人啊?这么出神入化,难道是一直跟踪自己?
“你究竟是谁?你这店是黑店?”陈颖琳总觉得一见这个人就不会有好事情出现的。她现在只想立马离开这里,每次见到这个家伙都不会有好事情的。
“欸,你别紧张。其实,我也是刚刚才认出你。所以才跟上来和你打、打声招呼。”少年看到陈颖琳眼底里对自己的防备,连忙解释。“我是帮忙看店的,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没有危险的。”
“这店是你的吗?”
“不是,我只是在这里闲居几天。”少年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你在找什么书?看不出来你一个农家女,还认识字。”
农家女?你才农家女,农家女不可以会识字?陈颖琳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对面前这个人的大男人想法有些鄙视。
眼眸含笑,心中看出她的想法:“你不用怕,你不要多想。”
“我没多想,家父曾参加科举,在家教我都可以的,所以我能识字有什么奇怪呢。”哼,老娘还是大学生,学识比你还高呢。
龚学礼想起那位憨实的陈钊,只是简单出手而已,便能轻易得到他的信任。
“哦,那你要找什么书籍?这里的藏书较多,我可以帮你找找的”
他简单扼要的说明,不想再多说,因为知多了,对她无益。躬身捡起地下的书,递给她:“你喜欢看舆图?能看懂?”
陈颖琳没有接过书,后退了一步,抿嘴说:“只是有些好奇。”
“这本书是难得的前朝孤本,陈姑娘不嫌弃的话,我愿赠予你作为谢礼。”龚学礼双手把书捧上。
奇怪,今天怎么净是遇到要送东西给自己的人。
陈颖琳心里虽然很想接过书,但她有直觉只要接过书,她和这个人就会扯上关系。
她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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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学礼脸皮扯动了一下,故作深沉问她:“为什么?”
陈颖琳摇摇头,轻轻推开他递过来的书:“你我其实见面不过三次,我连你的来历是怎样都不知道,龚公子你又何苦如此无礼纠缠呢?难道就因为当日我在湖边对龚公子出言不逊吗?如果是,颖琳在此向龚公子你赔礼。”
说完,陈颖琳恭敬地向他躬身行礼。
龚学礼一时间被她的恭敬搅合得忘了反驳,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个女子与他以前见过的不一样,并未曾想到原来自己对她的在意于她眼里竟然是纠缠...
突然,他心里升起一阵恼怒,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不知是对于自己的不甘,还是对于她的不舍。
他由不得叹了口气:“其实,我的行事并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不像其他女子一样骄横做作。所以才会想借故与你多相处,我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想经过上次,我、我们还是能成为莫逆之交的。”
“......”
莫逆之交?陈颖琳大眼直瞪着他,一声不吭。
一提起上次的事情,她心里火都蹭出来了,他还好意思提!如果不是他,她哪里会被人抛下湖里。
她心有余悸,只是她又不愿把抵触之意表现出来给他看,毕竟这里还是他的地盘,明哲保身的话只能默不作声。
龚学礼直盯着她,陈颖琳今天穿着一件湖蓝色对襟开领褙子,衣服的胸口位置绣着鹅黄粉荷花与荷叶,镶边用一指宽的深绿亮绸包边,她的头发梳成双鬏,用两条粉色的绸带交缠编制在一起,后面绑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整个人看起来即俏皮又活泼明亮。
他觉得陈颖琳今天的打扮比在夕湖时好看好多:“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我一直等你等到天黑。”
“我那天不是说了,我不会来的吗?而且,我又不认识你!”拜托,无论是什么时代,社会的坏人都是很多的。
“我无意冒犯的。”他神色端正,眼神正气,让人不觉得被冒犯了。“上次你受惊,皆因源自我为京城詹事院副詹事少詹府查案一事所拖累。所以,在此请姑娘接收本人的致歉。”
“你说你是少詹府的人,那个是什么官职的?那两个人是坏人,要抓你的吗?”陈颖琳觉得眼前这个人充满了神秘与危险,年纪轻轻居然是当官的?而且听到他说的官职,好像还挺高的,不禁觉得很好奇。
“嗯,他们两个是木炎岩的水匪,这些水匪在皖河一带到处流窜作恶。所以,我查探他们巢穴良久,最终才寻到他们与皖府勾结的证据。谁知我带着证据撤回途中,被他们发现了,我孤身一人不能迎战只能避开他们的追杀,谁知一入益都就被他们追上了。所以才.....现在这个任务已经结束了,所以不会再有危险伤害到你了。”龚学礼言简意赅地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就是希望陈颖琳不再惧怕自己,也不要急于和自己划清界限。
陈颖琳在脑海中大致组织这个事情了,原来面前这个龚学礼虽然个官,但说白了就是个潜伏,或者是个特务,上次就是被人追杀,然后就碰到自己,想想,真庆幸自己命大。想到这,陈颖琳不禁吐吐小舌头。
“呃,龚公子,你言重了,既然误会解除了。那你现在是......在进行另一个任务吗?”
“陈姑娘要知道?”
“你怎知道我姓陈?”一问出口,陈颖琳就知道自己犯傻了,这个人是做特务的工作,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这个店有古怪,也许原店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奇害死猫,她还是早点开溜的好:“呃,你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回答我。这个,我看时间也不早了,龚公子,谢谢你的款待,我要回去了。”她亭亭玉立的身姿,倔强的表情,明明很害怕,但却要表现出淡定,就像一只瑟缩的小狐狸。
以现在的情况,她要安安稳稳的生活就不要牵扯入太多是非当中。这个人还是做官差之类的工作,一看就知道会有很多麻烦跟着的。嗯,要谨慎的明哲保身。
打定主意后,她笑笑就拒绝了:“龚公子太客气了,家父常说施恩莫忘报。大家萍水相逢,缘分浅薄,就不要说送礼之类的客气了。”她一边说,一边往楼梯口退去。
“家母与我有约定,我就此告辞了。龚公子留步,不要送了。”一说完,鞋底溜油,蹬蹬蹬地跑下楼梯去了。
看着小狐狸又一次落荒而逃,龚学礼不慌不忙站在楼梯口看着她,淡淡说了一句:“陈姑娘,我们会再见的!”
然后就听到,楼梯下方一阵急乱的步伐声,一声低闷的女声响起,可以想象到那个颇为狼狈的身影,龚学礼忍不住轻笑出声。
隐在一边的几个暗卫几时见过自家公子如此温柔的笑颜,大家不禁面面相觑,有种被盯梢上的寒栗之感,不由得替刚刚那个姑娘有些担忧。被公子盯上了的猎物,从来没有机会逃脱的。
“少主,京城那边有消息传来了。”贴身近卫低声对龚学礼说。
龚学礼眼眸一眯,“那边部署好了吗?”
“已经部署好了!”
“那就......今晚行动吧。”看来,只能再晚点逗这个小姑娘了。龚学礼靠在窗边,看向楼下不远处的少女,手里耍动着刚刚从她腰间顺走榉木牌子,是那个人送给她的,既然她不想要的,所那么他就帮她解决它吧。
小小的木牌上刻着栩栩如生的小羊边,小羊匍匐的地方隐隐刻有个“琳”字,一字一横刻画得很用力,可见刻画的人很...用心。
龚学礼紧紧攥着木牌,想起那个少年的身影。
那个人,他认得是谁!
***
这边厢,苏氏难得和布庄的绣娘管事对新一季的花纹锈丝等话题感兴趣,就看见女儿蹦跶地跑回来了,警觉自己都差点忘了时间。急忙向掌柜告辞后,带着女儿去采买物品。等到拉着女儿坐上回家的牛车,才发现女儿异常沉默。
“琳儿,你是不是怪娘没带你去天香楼?下次再出来的时候,娘一定带你去买你喜欢吃的。”
陈颖琳摇摇头,平复一下心思,抬头看着苏氏甜甜一笑:“没有,娘记得欠我这次,下次来可要随我点哦。”
“傻妞,这次买的糯米糕够你吃几天。天天想吃,也不见你有多长高。”苏氏揽着小女儿,忍不住嘟囔着。这女儿从小嘴馋,但这几年越吃越不长肉,真是看着心疼。
“娘,下次我留在家里,不出来可以吗?我保证在家乖乖的。”陈颖琳越想那个龚学礼越觉得不妥,他说很快会再见,那是不是他会知道她下次什么时候会出来?
“娘先听着吧,你这丫头,肯定是看中了什么东西,现在变着法子哄着要我买。”苏氏低笑着,女儿的伎俩自己都看得透彻。
陈颖琳闷气低头,什么话都不说。她现在觉得看着赶车的大叔都是那个人易装打扮的,心里惊悚得要紧,索性就这样低头装怂回家。她只是想安安生生的活着,不要惹事,不要曲折,就这么难吗?
待到母女俩回到家,天色已近黄昏。一直等到当夜二更天,陈家门突然传来紧促的大门声。
夜色朦胧的大院里,穿梭来回了一抹黑影,很快消失在房门后面。
“琳儿....醒醒...”陈颖琳迷迷糊糊被急促的声音吵醒。她竭力睁大眼睛,看到兄长身穿一身黑衣,靠在自己的床沿,脸色苍白,好像大病一场,额头上的汗水不停渗出滑落,他的神色很焦虑,眼睛一直往门外回望。
陈颖琳心中一惊,挺身坐起,突然,鼻间仿佛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
“哥....你怎么在我房间.....”陈颖琳揉揉干涩的眼睛,不解问道。
“琳儿,没时间了。你现在要仔细地听着,我要....和天恒离开益都,可能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你要帮哥哥好好照顾爹娘。”
“哥,你这要去哪.....明天,你自个儿和爹说不可以吗....”那股香味愈发浓郁,陈颖琳困得眼皮都往下耷。
“琳儿,哥哥要去的地方很远.....你一定要照顾好爹娘。知道吗?”陈旭升伸出双手,拥了一下不停点头的妹妹。“琳儿,哥哥走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去京都等我.....这包东西你好好保管....”
像在梦中一样,陈颖琳耳边听到哥哥的声音,但是眼皮耷着无法撑开,隐隐约约听到房门外传来的催促声,接着就是哥哥叹息的声音。
四周寂静一片,陈家外面扬起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陈颖琳在迷糊中睡梦中被唤醒,她看到了几天不见,面容憔悴的陈钊,还有在一旁低声哭泣的苏氏,她的心头突然一紧,当下四处想找兄长的身影,只见周围站着几个身穿黑衣,神色严峻的佩刀男子......
第二天,一个是陈家长子离家失踪的消息悄悄传遍了杨柳巷.......
接着益都郡的民众知道了,益都郡府衙刘大人被贬官革职,府上财产被抄,刘府一门树倒猢狲散......
康武十九年十月初七,尚在壮室之年的康帝突然驾崩,噩耗从京城那里传到山东,大康朝整个朝局已经发生了一场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