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艳阳天,少年与往常一样大清早的就被青衣姐姐赶出去转悠,反正按她说的,这些天出去多走走总归有好处的。
其实少年心底是明白的,这些天青衣姐姐事情很多,顾不上自己的,所以才将他赶了出来。
少年生性顽劣,村里没人与他玩,也就只有柳知节这种不计较名声的浑人愿意与他胡闹。
他与他是全天下最要好的朋友也并不是说说而已。
少年无处可去,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竟习惯性来到村外那颗老芽树下,径直走了过去,懒散的趴在石桌上。
静默中,少年是如此怀念一个好些天没见着的文士。
他有些嘴馋了……想喝酒!
正巧,这时一个粗壮汉子挑着担子,套着箩筐,从面前走过……
江佑疾打了个招呼:“李叔,忙着下地啊?”
那粗壮汉子露出一张憨厚的面容,点点头,停下步子,从腰包里掏出一块大饼,这是他下地的口粮。
饼子粗实,被壮汉分出一小块,递给了少年。
少年没心没肺的接过手,熟练的答谢了声:“谢谢李叔!”
说着嘴上就啃咬起粗饼,饼子算不得好吃,但少年却吃的有滋有味。
那粗壮汉子一见,抓抓头,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挑着担子继续往远处走。
此时,太阳还未出来呢!
李叔是村子里的单身汉子,别提媳妇,连家人也没听有一个,孤苦无依,平时又极为寡闷,没几个朋友。
吃着饼,少年看着汉子的背影怔怔出神,正想着事呢,后背就被轻轻戳了下,把从小皮实的少年吓的不轻。
江佑疾转头,见来人正是神出鬼没的柳文士。
他连忙将嘴里的饼屑吐出来些,大声咳嗽,一副被哽咽的样子。
少年斜眼看,见文士无动于衷,不禁有些气恼,故作呛着嗓子的样子,道:“水……水……”
柳知节哂笑一下,从腰带上取出一个葫芦递给少年。
少年两眼放光,也没劲装模作样,拔掉塞子,咕噜咕噜几大口,刚入嘴,便一下子喷了出来。
原来真的是水!
“没劲!”
江佑疾闷闷的把葫芦放在石桌上,可没劲的盯着柳知节,把手里的饼子一股脑塞入嘴中,鼓着嘴,起身便要离去。
没想到一向酒不离身的柳文士,竟然也会随身带着水,这不禁让少年失望透顶。
柳知节既不追,也不出声,只是手中又变出了个葫芦,拔开塞子,酒香四溢,少年便又屁颠屁颠的快步跑了回来。
少年好自端坐在石凳上,有了上次的经验可不敢在胡乱喝这文士的酒了。
上次喝了酒晕乎乎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少年对回家之后的事记不太清了,第二天青衣姐姐也什么都没提及。
嘴馋想喝酒,少年便说着客套话,说叨说叨便会有酒喝了:“柳知节,这几天怎的不见你人,去你家也找不着你。”
一听这话,柳知节嘴角便抽了抽,想起他家里那位凶悍的姑娘,不禁眼神幽怨的瞥了眼少年,随口道:“去了镇上。”
听说去了小镇,少年便来劲了,他可连一次也没去过:
“我还记得以前你喝多了酒,总是叨叨着镇上有多么多么美妙,还说以后有空要带我去镇上见识见识,可不能骗人。”
柳知节眼神古怪,敢情少年是惦记着呢,他润了润嘴,反问道:“去逛窑子?”
少年怔了怔,没料想文士把这偷偷摸摸的事放在明面上谈,哽了半天,说不出话,索性小点了下脑袋。
少年可是对那东西好奇的很,一直都想见识一下。
“就不怕青衣姑娘教训你?”柳知节这人聊着天就爱喝酒,这不,袍子一翻也不知道从是哪儿摸出两个小杯子出来。
少年也是见怪不怪了,最初还觉得这文士能耐不俗能藏不少东西,熟悉了后,才知道他是在内襟里开了个口子,放些小物件用来装神弄鬼。
江佑疾倒上酒,没回话,一连喝了好几杯。
没心没肺的家伙,一见了美酒就挪不动脚,兴许心底里早就忘了上次的事儿了。
这次的酒不烈,滋味甚好,虽然不醉人,心里可得装作醉了,不然可说不出那些胆大的话,鬼头鬼脑的少年大着舌头豪言道:“去他大爷的,小爷我才不怕!赶明儿空闲的时候,可得带小爷我去镇上溜达一圈。”
“啪啪!”柳知节啪着巴掌,滋滋称赞道:“漂亮!!是条汉子!就冲你这话,赶明儿一定得带你去见识见识。”
少年嘿嘿一笑,习惯了文士的挖苦这一被他突然夸赞,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瞧着柳知节变得玩味的笑容,江佑疾脸色一惊,不会被他给坑了吧!
果真,柳知节还是柳知节,读书人儒雅正直的风范一点都没学了去,绵里藏刀,坑害人的下作手段倒是满满都是。
少年的耳朵被一把揪了起来,力道不轻,把他疼的直求饶。
“青衣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哎呦喂!疼疼疼……”
原来不知何时,这位轻易不露面的青衣姑娘此时正婷婷站立在身后,一手拎着少年的耳朵,气度好是不俗。
柳知节看着解气,嘴里笑咧着,竖起大拇指赞扬道:“善!这皮实的小子就该捶打捶打。”
青衣姑娘秀丽眸子一瞪,满含杀气。
文士脱口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想起前几天被鸟追着拉粪的惨淡遭遇,便眼神一转,装作视而不见。
“你乖乖回去,待会儿我就回来。”葱白的手指拧了个圈,女子依旧是温柔的嗓音。
少年疼的眼泪摩挲,那敢还有刚才的豪言壮语,只得愤愤的看了一眼柳知节,气呼呼的转身回村。
青衣女子坐在石凳,温柔的眼神逐渐变得平淡,看着对面那坐立不安的文士,似是询问:“谈一谈?”
柳知节连连点头。
“先生棋力不凡,只是奈何急躁了些,也不怕被人瞧出端倪,平白惹来杀生之祸?
听闻世间流传有一路无情道,以酒色问之,敢问先生知否?”
青衣姑娘微眯着眼,语气平和。身为仙家魁首,此方天地的掌权者,不想今朝竟是有人算计至她的头上了。
话被一语点破,柳知节并不觉得意外,甚至也一度没想隐藏过,他一直是个大大方方且随性而为的人。
不过没隐藏却不代表会承认,有由头的被挨了打,就再也没地儿说理去了。
文士笑了笑,摇晃着脑袋,眼神认真了些,语气却满是迷糊,道:
“姑娘可是误会了?恕在下糊涂,这寻香,吃酒……此等美事世间男儿少有不喜的。
在下嗜酒更贪美色,自诩不是好人,偏生小福愿意与我玩,这一来二去难免沾染些不好的习性,若是因此事惹恼了姑娘,在下先行赔个不是。”
说完,白衣飘飘的文士轻轻弯了弯腰,举止潇洒写意,满目风流。
青衣姑娘凝眉,冷冷的瞧着文士,随后又轻轻闭目,遮住眸中的杀意,缓缓问道:
“先生是觉着认错便能相安无事?亦或是认为我很大度?”
文士似是没察觉什么,点头笑了笑,言道:“皆可皆可……”
随后又将一双不大的眼睛落在女子的胸前,略有笑意道:“只是在下看来,寻常女子未必有姑娘这般大度!”
“荒唐!”
脾气一向顶好的青衣姑娘大喝一声,她起身,晴空万里,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是她的心上物,连她自己也不忍心让他受了一丝委屈,怎敢让他人活活算计于他?
青衣姑娘缓气,面目再次变得平淡起来,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柳知节,道:“不论你是何人,都该知道。我先为女子,先为妻,先为母,再是其他……”
话落,很轻,却震的整个天地间都颤了一颤。
一股威压如滔天大浪般瞬间覆没文士。
上次她便警戒过柳姓文士了,如今还敢露面,是逼着要把自己的脑袋送上门。
青衣姑娘起身,眉目眺望,她脾气虽然好,但却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不到万不得已,她自然是不会泄露气息的,只是这一动手,几乎是将这些年的静心蛰伏暴露在了明面上。
不过,有些算计摆在明面上针对佑疾,女子可舍不得,更受不了。
接下来,许多麻烦怕是会接踵而至了吧……
女子摇摇头,不过忽而又展颜一笑,她自然是不后悔的。
有些东西是不能忍的,就比方说:佑疾只能是她的,这点记下就好。
处理了拖欠很久的事,青衣姑娘便又要去忙别的事了。
很快,远处的道路上只剩下了一个青色的小点。
而那端坐在石凳上的文士,面目平静,脸色微白,嘴溢鲜血,竟是没了生机。
……
过了半晌,等那彻底女子不见了身影,一阵轻柔的风吹过,文士打了个颤,揉了揉脸,嘴里嘀咕着:“真是个凶婆娘!”
随后他拿起葫芦,畅畅快快喝了一口,袍子一翻,竟是出现了一个棋盘,文士端详着棋盘,皱眉,喃喃道:“还有十年……来不及了啊……小福,我已经尽力了。”
拿起一颗棋子,文士闭眼,正在思索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眉目间掠过一抹狠戾。
“找死?”
语落,棋定,整个天地间凭空起了一阵大风。
半息后,再仔细定睛一看,原来那石桌上空无一物,只有满地的老槐叶。
是被那风吹的……
地里,正扛着锄头干活的粗壮汉子愣了愣,脑子想着那抹忽然而逝的大风。
刚回到家中的青衣姑娘眼神却尤为凝重,在起风的一瞬间,她竟然感知到了灵力的波动……
中部麒麟灵气封禁,这是五座天下修士人所尽知的事,就连堂堂女祖之尊在这里也动不得半点修为,方才打杀柳姓文士也是借用的天地之势罢了。
这一丝涌动的灵气波动,倒是把这场局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看不清模样的面具。
雨应该快来了吧……
青衣姑娘抬头,看着刚刚破晓的天空,此时还是早晨。
中州麒麟边界处,很是暴躁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条破大点的四脚蛇,也妄想抢夺机缘,真是能耐的!”
每座天下的边界都被一条没有尽头的青河贯穿,河面宽整无波,宛若静止。
而中部麒麟因为某些缘由,灵气封禁,整个天地都被结界阻碍,百年内禁止外来人进入。
不想今天引起的小动静,竟是立马被那些虎视眈眈之徒给抓住了时机。
想来是已经确认了那位姑娘的方位了吧,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想破界而入,真当中部麒麟没人了?
那口中被极其贬低的四脚蛇既然能有实力破开一方天地的结界,自然不是简单的。
它原是一条本体遮天蔽日的蛟龙,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家伙,自身修为更是璞至道法境巅峰,在这个圣人不出的时代,可以说是纵横五座天下之间,立于不败之地。
化行为人的蛟龙是一个老人模样,他被这样挖苦倒也不恼,活了这么久的年岁,自然有了喜怒不显的心性。
看了来人一眼,老人抿了抿蓄满白须的嘴,说实话,在这片灵气封禁的天地,打架实在不理智。
而且人老了,打架又动胳膊动腿的,容易闪着腰,还是先说道说道,先礼后兵。
“不打架行不行?”老人和和气气的商量着。
清瘦的中年文士怒目一瞪:“可以讲道理的时候你不来,不行!今天必须打架!”
没办法,谁叫他刚才受了憋屈呢!
谁谁谁,还没个脾气了?
老人无奈,自是不敢托大,眼前这个文士气势宛若洪流,一看就知道不好相与。
最要紧的是连它也看不清那中年人的半点虚实,难道是有圣人的底子?
他心中没底气,那还是不动武了吧,欺软怕硬不丢人,死了才是没骨气。
老人做着最后的倔强,沉思了会,眼神中掠过些许哀伤,冲着文士拜了拜:“老夫大限将至矣。”
文士一愣,什么鬼东东,随即又恍然大悟,哈哈大笑:“哈哈!有自知之明也,倒也不蠢,何该是被我打死的。”
老人脸色一黑,这样埋汰他真的好吗?不知道尊老爱幼的道理吗?真是不懂礼貌。
“老夫寿元已近,破境机缘必在中部,还望道友……”
话还没说完,文士已经是恼怒的大喝:“滚!!”
语破苍穹,一只斑斓巨虎竟在云雾中被勾勒出来。
中年文士垂目,空中的巨虎猛然扑食般迅猛出击,那老人惊赫,互对一击后,心知不敌,惜命的老家伙赶忙显出真身,连连逃窜。
大若山岳的蛟龙仿佛盖在天上一样,遮蔽了一大片云彩,神俊无比,渺小的巨虎却昂然不惧,咆哮着再度冲上前去,生生的用爪子将这条老龙给撕出几条大口。
直教那蛟龙吓得魂飞胆丧,头也不回的冲出了中部,一溜烟的功夫,哪里还见得着那遮掩万里的气势。
“打不过就跑,是个好道理!”文士也不赶尽杀绝,哈哈笑着。
随后看着从天空上落下来的龙血,柳知节眼神一亮,这是个好东西哇!
是个壮阳的好物件,给小福留着。
装了一葫芦龙血,文士这才心满意足的珍藏好,而后颇为潇洒的吐了一口唾沫,翻手间又出现了一个葫芦,仰天狠狠的灌了一口酒,长笑而去。
【第二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