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杀’也叫‘灾煞’，这是雨后星命术语。雨后星命术语懂不懂？这是三合局中五行的胎神。如子、辰、申年合为水局，则以午火为胎神。因水能克火，故谓凡逢灾煞者，多有灾病疾厄之事。明谢肇淛《五杂俎·天部二》记载：‘今阴阳家禁忌，可谓极密。一年之中，则有岁破、死符……灾杀。’”
“灾杀，灾杀你娘个蛋，滚！老子不相信这个！”
接下来就是“腾”的一声。
算命先生被曹洪钟一脚踢了出来。他长得本来就像个汤圆，一身肥肉，浑身肉圆肉圆的，刚好可以在地上打滚，这一脚直接滚到大门之外。
他名叫钟编，大家却都喜欢倒过来叫他“编钟”。编钟在古代，那是帝王才能拥有的乐器，钟编因此而高兴，就这么叫开了。
但名字虽然响亮，却生在一个没落之家。原来吃得大肚流油，清末时家里遭了兵灾，被袁世凯的军队给抢了，以至于家破人亡、流落街头，因识得几个字，便靠算卦为生。
年轻时他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人们都说他是帝王之相。人配衣服马靠鞍，现如今岁数大了，又没有像样衣服，他是道士打扮，头上梳着两个抓髻，大眼睛、大嘴巴，露着大肚皮，又姓钟，人们都喜欢叫他汉钟离。
清朝末年兵荒马乱，他来到金陵，饿得头晕眼花，又身无分文，本来想给人算卦挣两个，却被主家一脚给踢了出来。
“不算就不算吧，干吗打人！真是的！”
编钟扶地站起来，正拍身上的土，不曾想又从曹家冲出两个打架的少年，其中一个与他撞了个满怀，又把他给碰倒了。
撞倒了他，扶也不扶，两个少年一阵风似地跑了。这下编钟可不干了，又返回去和曹家理论，非得较出个真儿来不可。
进了门儿就与洪钟嚷，却不如人家嗓门高，但毕竟理不亏，编钟拼了老命坚持，必定得搞定今天的这顿伙食，否则就得讨饭吃了。
洪钟却不知道，这算卦的仅仅是为了几个馒头，才和他玩命理论。况且即使知道也不能给他呀？自己家里也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早揭不开锅了。
正吵着，那少年中的一个捂着头跑回来了，满脸都是血。曹洪钟顾不上与编钟理论，赶紧看儿子的伤势－是用砖头砸的，真够狠，差点儿把眼睛弄瞎。不用说，肯定是另一个小子的“杰作”！
“好你个挨千刀的！曹玉箫！你在哪儿，看今天老子不劈了你？！你个兔崽子！”
骂完了，曹洪钟就跑进屋，提着把菜刀出来找他小儿子。家里人和邻居一看他气成这样，都过来了，死活把他拦住。
编钟呢？他一看这姓曹的不好惹，菜刀都玩上了，不仅钱要不上，恐怕还有性命之忧，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编钟不停脚地走，过了几条街，在一个拐角处，刚才那个打架的少年拦住了他。
“叔叔??不，大爷??大神！你真的可以预知未来吗？我想当你徒弟。”
一看是他，一个不敢回家的孩子，没什么油水，编钟肚子早饿急了，实在懒得骗他。没搭理他，头也不回便走了。
谁知那孩子竟跟上他了，编钟到哪儿他到哪儿，编钟肚子大，不饿也甩不掉他，更别说现在。
走累了，编钟坐下，那孩子也在他身边坐下。编钟说：
“快回家吧啊你？！”
“我听邻居说，我爹要拿菜刀砍我呢！”
“你是他儿子！你爹那是吓唬你呢，你回去他的气儿就消了，大人们都这样。”
“我才不回去呢，上次就差点儿让他打死，这回还不得把我皮给剥了？”
“没那么严重吧，你爹是干什么的？怎么脾气那么差？”
为了和“大师”套近乎，少年把他家的情况都告诉了编钟。
编钟这才知道，原来他叫曹玉箫，他们曹家早先还是个大户人家，祖上曾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他们的老祖当过巡盐御史，后来搬到京城居住。
雍正年间，曹家被查抄，从此一蹶不振，家境一年不如一年。
他上有哥哥，下有妹妹。哥哥比他才大不到两岁，爹爹没文化，生他哥起名儿时，憋了半天，看见他娘念佛敲时的木鱼，才给起了个“曹木鱼”。
生他和妹妹时，他娘无论如何也不让他爹再起名字，专门求人，才起了曹玉箫和曹玉笛。如今回了原藉，仍然没什么收入，一家五口只能靠吃老本过活，生活极其窘迫。
“那你也不能跟着我呀？我还没的吃呢，如何养得起你？”
“你骗人！你不是大仙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跟着你，总没错儿！”
“这不胡闹吗？让你爹知道了，还以为我是个拐卖小孩儿的呢？”
“没事儿，有我呢，这还解释不清么？”
编钟想了想，以自己目前的处境，这孩子还真有用，就教了他几手“法术”，其实都是些诸如“观音水”、“收魂”、“请鬼”、“止血”等等的小把戏，实际上全是些蒙人的魔术。
两个人又走了几条街，寻了个热闹之处摆开场子，挣了点儿饭钱，终于凑合着吃饱了。
晚上跑到夫子庙住了一宿，编钟不想在了。
“你回家吧，时局不好，听说南方吃紧，我也要走了。”
“你就带上我吧，我可以帮你挣钱！”
“不行！”
编钟一狠心，背上箱架就走。
玉箫没跟他。
编钟走了很久，回头一看，果然不见了玉箫的人影，和他相处了十几日，心里竟然还有些失落。
一路北上，不日到了徐州。编钟在人多之处摆起了卦摊，想挣两个钱买吃的。
运气不错，刚摆上，就有个妇女来算自己生男生女，编钟挣了几文钱，正摇着扇子等下一条鱼儿上钩。前面突然站了个人，挺面熟。定晴一看，原来是曹玉箫！只见他浑身上下都是泥巴，黑了吧唧、邋里邋遢，只有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大师，给我占上一卦，看看今日是否能够寻见故人？”
“别闹！别闹！”
编钟把刚挣的几文钱拿给他：
“你快去找地方洗干净，再买几个馒头来，别在这儿瞎搅和！我也没吃饭呢。”
玉箫挺听话，先去了澡堂子，美美滴泡了一澡。把衣服也洗净晾干，很晚才出来。他到集市上卖了几个馒头，两块咸菜疙瘩，又到城边菜地里偷了两棵葱，才去找编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