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收了眼底的泪光，含笑给玄翊回礼，“不知少爷唤小姐是为何事？”
玄翊没有回应，稍稍往侧旁让了几步，比了个请的手势。
少爷已有半月没来我这小院，错过这海棠的花期倒是不值当。
凝露把我手中的那朵接了过去，我重又细细挑了根高枝。
这海棠初来院里时就只是一株小小的幼苗，我看它长得瘦弱，就没让花匠给它修枝。谁想今年这么一盛开，倒是遮了我半堵院墙。
“玄翊，”高处的海棠每日被晌午的日头照着，开得远比我方才摘下的那朵灿烂。这枝正好，花苞混着花朵开得灿烂，若是少爷看了，也当欢喜。
我试着踮脚够了一次，还差了些距离，便唤了玄翊一声，“帮我折了这枝吧。”
“玄翊不敢。”他又行礼，先行离了院子。
府上的人行事总是这般小心翼翼，我见他调转了视线，便唤了凝露搬来张木凳供我攀折。
段府的礼仪规矩极严，若非当下无人，我照理也不应登高折花。
凝露告诉过我，先前府里还有一位小姐，就住在望月阁。那位小姐生得娇媚，声音如黄莺清啼，特别好听。尤是那一番小姐作态，十足透着一番名门贵族的风韵。
“这小姐可是少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也不知怎么，竟走丢了。”凝露是这么和我说的，我笑了笑，再也没往隔壁的院子看过一眼。
少爷的书房独占了一个院落，比我那小院里寻常厢房改造的小书房大了许多。玄翊上前请示，回报说少爷还在议事，我便捧着那支海棠在书房门口静候。
我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书房里头有几位公子陆续走了出来。先生陪着少爷走在最后，看到我时，视线在我身上顿了顿。
“好一个赏不以爵禄，我这府上可曾亏待你半分？”少爷在我面前停了脚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不曾。”我垂着脑袋，神色恭谨。
先生原是应了我不把这答案告诉少爷的，我该料到他不会遵守这个约定。他是少爷的人，六年的师生情谊也抵不过少爷一个赞许的眼神。
“哦？那你说说你的道理。”少爷像是找到了一只任人逗弄的猫狗，当着众人的面给我难堪。
少爷拔高了音量，原本离去的几个公子回了身，陆续站到了少爷身后。
我有些着恼，心中隐约起了怒气。六年的金丝雀般的日子并没能磨平我的心性，逮着了机会我依然想狠狠咬上别人一口。
不能撕扯出五脏六肺，多少也得尝到皮肉滋味。我这么想着，眼下沉静如水，“安棠哪懂什么道理，不过是先生问得急，我也好随口编个答案交差罢了”。
先生脸上的笑意凝了，他瞧着自己的这位得意门生，竟是看不大真切。
少爷没有出声，他身后的那些个公子也肃了眉目，盯着我不放。
今儿凝露给我梳的是个什么飞天簪，一堆劳什子插在我的脑袋上沉得很。我见少爷没有训我的意思，就抬了脑袋大着胆子往他的方向看。
少爷眉梢飞了笑意，极浅淡一层，若换了旁人定瞧不出来。我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他的细微神情没人比我更清楚。
“先生。”我状似惊喜地给先生行了礼，好声打个招呼，“学生不知先生竟还在府上呐”。
有笑容从少爷的唇边漾起，如冰雪消融，温暖了整个院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