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过去一看，认出了他的面孔。虽然叫不出他的名字，但面孔很熟。他小面孔，矮个子，四十多岁，好像是十四队的。平时，经常在南北机耕路上走来走去。
他上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芦菲花老布衣衫，下身穿着一条蓝布短裤，赤着脚。脸狭窄得像把水果刀，皮肤焦黑。
看来是个惯偷，他在羊嘴上绕了几圈细铁丝，然后把细铁丝勾在羊角上。怪不得羊成了哑巴。
刘学军看着他说：“站起来，你叫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站起来，低着头讷讷地说：“我叫周友发。我偷地主分子的羊，当然，这也是不对的。你们就饶了我这次吧，不要向大队汇报。”
刘学军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他抬头看了刘学军一眼，讨好地说：“刘学军，认识你爹的，在东海岸筑堤时，我们睡过一个屋子。”
黄素英气愤地说：“地主分子的羊就好偷啦？偷，总归是贼。”
周友发瞄了她一眼，头点得像鸡啄米：“对对对，我是不对，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再偷，你们就向大队汇报，斗批我。”
刘学军说：“你先把羊牵还回去。”
周友发就像一条獭皮狗，从地上拾了绳子，弯腰弓背把羊向里拉去。羊大约认出了归路，忽地自觉撒蹄往前狂奔。拉着绳子的周友发因绳子突然一松，往前一个踉跄，没立稳，跌了个嘴啃泥。
手里的绳子脱落，羊自己往里奔回羊棚里去了。周友发痛得哼哼着，爬不起来了。
黄素英忍不住笑起来，忙用手掩住嘴。刘学军也开心得咧嘴要笑，刘学军朝他摆摆手。他忍住笑说：“要不要把他们喊醒？”
刘学军想了想说：“不要喊了。把羊还回去，就行了。”
周友发狼狈地爬起来，走进去拴羊。拴好走出来，刘学军对他说：“这事，等我们考虑以后再说。”
周友发一迭连声说：“赵家好后生，南埭上的好小倌，叫我怎么谢你们哪？”
黄素英白他一眼说：“谁要你谢啦？以后不偷就好了。”
周友发像哈巴狗样朝他们弯腰鞠躬：“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我就没脸见人了。”
周友发走后，他们继续趴在沟沿上监视着宅上的动静。三个人为要不要向大队汇报的事，争论起来。
刘学军说：“我认为，不向大队汇报，就等于是纵容包庇犯罪分子。”
黄素英也说：“不能饶了这种人，贼越偷胆子越大，就是要让他们丢丢脸才改呢。”她的嘴噘得很高，“说到贼，我最恨了。我家去年也被偷了三只鸡。我们怀疑是小瘸子偷的。跟他吵了一架，可没有证据，反而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我娘一直靠这三只鸡，生蛋换另用钱的。”
刘学军说：“可问题是周友发偷的是地主分子的羊。如果斗批他，你说怎么斗批？”
刘学军说：“地主的羊就好偷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天亮后，他们与沈玉辉组会合。沈玉辉向他汇报说：“季家宅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整个宅上只有五六个人，都睡在防震棚里。”
伏了两晚，刘学军和沈玉辉组对调，换个地方，增加点新鲜感。
这天晚上，例行的查夜巡逻后，他们在深夜一点多钟准时进入季家宅。季家宅不像黄家仓，只是一个有前后两排五路头瓦房的小宅子。后边一排长一点，有四五间房子。房子前面的菜田里搭着两个防震棚。前面一排在中心路的东边，只有两间房子。房子前的东沟沿也搭着一个小小的防震棚。这个小宅子上没有多少树木，光秃秃的，一眼见底。
他们这是一个用芦头搭的山药棚。下宽上窄，芦头架子上爬满翠绿色的山药藤，像绿色墙壁一样将里面的空间隔起来。山药藤上结着一粒粒玛瑙般的山药籽。
他们三人并排坐在里面，正好上不碰头，下能伸直脚，两边空着一大段，既隐蔽又舒服。外面根本看不到他们，而他们能透过山药棚上大大小小的眼睛，将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选择了一下，找到东北角一个能看清整个宅子的地方钻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