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所表,千里眼为破画境救二人,前往蓬莱仙境请那画仙-醉笔翁,却被画仙戏耍。千里眼寻好酒,诱醉笔翁出山。
画境中,时光变迁尽在不知不觉当中。月楼无仙迁思回虑,觉得对紫一一不该有隐瞒,于是将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是全盘托出。紫一一近乎崩溃,在盛怒与绝望之下与月楼无仙分居两地。月楼无仙为能重归于好。不断用蒲草编制些小饰物来讨欢心,但到头来也只换得来紫一一冷颜相对。
那紫一一在画中无事,以酿酒打发时间。月楼无仙机缘巧合,获得两坛美酒,正是喝的半酣,那画境中出现天黑的异象,偶遇一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那画仙-醉笔翁。
简单回叙,书接上文。
醉笔翁居然闻着酒香就来了,不单夺了月楼无仙的美酒,还将其大大数落一番。捋着山羊胡,自报家门道:“老朽乃蓬莱画仙-醉笔翁是也!”
月楼无仙一听“画仙”二字,脑子一转已经猜到个八九不离十。眼睛一亮,拱手作揖道:“您是画仙?敢问老前辈可是特意前来搭救我等的?”问罢了半晌,却不听醉笔翁答应,抬眼观瞧,那醉笔翁竟然跟个狗儿似的,提鼻子满世界嗅,磨过两个弯,竟冲着月楼无仙一招手道:“小狐狸,你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
“嗨……”醉笔翁一摆头道:“你打哪儿来,如何上的天,我都清楚。”
月楼无仙一听,更确定他准是来救人的,连忙道:“既然老前辈对我了如指掌,那一定是来搭救我二人的。”
醉笔翁闻着酒香,敷衍点头回道:“嗯……嗯
……,算是吧……”
“算是?”
“先别说这个,来来来,我来问你,这百果酒可是你酿的?”
月楼无仙歪着头回了声:“不……不是。”心中纳闷,这老者不是来救人的嘛,怎的不提这个,而是一来便问这酒……
“那可是跟你一起的那个小金鱼儿酿的?”
“您是说紫一一吧?对,是她酿的。”
“她在哪儿?快带我去,快带我去!”话音一落,醉笔翁不由分说地拽着月楼无仙便往院子外走。
月楼无仙边被拖拽而行,边急道:“老前辈,您不是来救我二人的吗……”
天空中一轮久违的圆月,照着画中山水,远远看去,那下山的石路上,一老一少、一矮一高、一前一后两个人影顺石路下山去了。虽是同样的山,同样的水,但这夜画表来,也是另一番美境。
…………
在那龙肠洞,黑毛寨里,众人围在墙壁上那张画前,均是张目结舌,时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无人看清,只知稍前,那醉笔翁施展法术挥袖将地上的纸灰复原成画卷,重回墙壁上。
醉笔翁一生只爱书画与美酒,见这幅山水,自然要细赏一番,就见他撵着山羊胡,先还只是看画,可看着看着居然将鼻子凑近画卷嗅了嗅,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一句:“这黄昏夕阳可不配画中美酒呀,待老夫来改他一改!”说罢,突然从后腰间抽出一杆大号毛锥子,对着墙壁上的画就是一通洋洋洒洒,转眼一副夕阳山水竟变成了皎月高悬的夜色江山。还不等他人将这夜画细看,就见醉笔翁身子一缩,竟飞入画中。
入画身影是越飞越远,越缩越小,最后小到只是笔尖轻点的一笔墨迹。走近画卷细瞧,这才瞧见画中皎洁月光之下,峭壁边上那篱笆院子中,恍惚有两个小人的身影。看得众人是啧啧称奇。
一旁的沁炉这回可学乖了,不再向上次那般愣头愣脑地便往画里冲,而是走上前去,用手推了推画,不解地摇摇头道:“说也奇怪,为何他们便可以进这画中,而我却偏偏不行。”
千里眼也上前摸了摸画道:“别说你了,恐怕除了画仙和那鼠妖,任谁都没辙。”
“没辙?”沁炉一拨弄脑袋道:“没辙也要想辙进去呀……”
不等沁炉说完,顺风耳一摇蒲扇,打断他道:“进去?进去干嘛?你嫌画里小人儿太少,咱们进去凑人数呀?现时既然那醉笔翁已然进去了,咱们就坐在此处安心等他们出来便是。”
沁炉听罢,歪着脑袋寻思了一番,暗想顺风耳说得也没错,或许只是因为看着画中世界奇妙,而自己却无法好像月楼师兄一般入去游历一番,有些不甘罢了。想到此,只得颇有失望地道了声:“说得也是,那咱们就等着吧。”
放下这边一干人等只得坐在屋中干等不表。
话说那醉笔翁一口气将月楼无仙拽下山去,转眼便来到了紫一一的木屋前。
二人正要推院门,就听木屋中传来悠悠小曲儿,竟是那紫一一独自唱道:
飘零羽泪珠帘
相告欲语且无言
谁人解月下愁人含咽
独身闷时柳眉敛
洒霜雨落荷莲
抹不尽心中苦怨
月愿听伊人欲诉却难言
待云出从现月楼飞檐
望伊人
已是碾步没入花雨间
这首唱词虽不曾直表,唱的就是紫一一自己,但明白人一听,便知所表正是他二人方才在山上发生的一番场景。唱得洋洋洒洒,悲悲切切。时而泣声如游丝,时而高亮如雀鸣,时而低喃如窃窃私语。听得院子外的二人是如痴如醉。
曲中之意直接提到二人自是不必说,这曲词更是与方才月楼无仙在茅屋壁上镌刻的七言诗相呼应,月楼无仙哪有不明之道理?
一老一少站在院子外,直听到紫一一唱罢。月楼无仙心中百般滋味,有悲有喜,有愁有怨。悲的是被此曲感染,本也是自身经历。喜的是不难听出紫一一暗地里还有默默关注自己,若不是她看了自己刻在墙壁上的七言诗,此曲又怎会在结尾处与自己的诗相呼应呢?而这愁,愁的是二人有心想解开此结,但怎奈这是个死结,如何能解?这怨就更不必说了,只怨自己当时办下这荒谬勾当,现今却是追悔莫及。
醉笔翁听罢,偷眼观瞧月楼无仙,见他深色变化,已是猜到他心中之苦。再细想一番紫一一的曲词,暗暗点头,轻轻拍了拍月楼无仙的肩膀道:“小狐狸,你好自为之吧。”
屋子内的紫一一听得屋外动静,慌忙沾了沾脸颊的泪水,推窗观望,趁着月光但见一老叟居然拽着月楼无仙,二人一脚前一脚后进了院子,醉笔翁生怕他们二人觉得唐突,闹得紫一一尴尬,就听他故意提高嗓门絮叨着:“你说你一年纪轻轻的大小子,走起路来怎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步子能迈大点啵?”
月楼无仙没趣道:“嫌慢呀?咱们用飞的好不好?”
“早说呀!现在都到咯……”醉笔翁边说,边拽着月楼无仙往那房门前去。
月楼无仙眼见就要到门前了,急的甩开醉笔翁的手,愤愤道:“老人家,您能先听我说吗?”
“说啥呀?你要再磨叽,那我可要去玉帝面前告你个目无尊长了!”
“哎呀……老前辈,您是不知,我与一一现地里还有些龃龉(jǔ yǔ),实在不便相见呀。”同时一躬身到底,接而道:“望老前辈还……”
“还…还…还什么还?”醉笔翁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打断他的话语,道:“瞧你那文绉绉的一股子酸味儿,还‘龃龉’呢,这世间有啥解不开的过节?你倒是说于我听听。”
月楼无仙整整衣袖,想罢多时,见这醉笔翁本是前来搭救的救星,二则也是个性情中人,不似有歪门邪念之徒,这才口打嗨声,道了声:“也罢!”于是便将自己当年如何酒后无德,耍弄法宝害了紫一一一族性命之事的来龙去脉,毫无遮掩是全盘托出。
好在醉笔翁手中坛子里酒水富裕,有故事听,有酒喝,这才没闹腾。
待整件事他是听了个明明白白,酒又灌了个满肚满肠。就见醉笔翁眉头一锁,埋怨道:“这么重大的事儿,那顺风耳与我一路走来,他居然只字不提!”
月楼无仙摇摇头,苦笑道:“这倒不怪我大耳哥,往年我所犯过错,他也不曾知道。”
“你也是……”醉笔翁说道,抬食指竟往月楼无仙面门点指,见他手指凌空比划了两下,嘴里的话却没说下去,只是甩手举目左右观瞧,见院中一旁有个树墩,便站了上去,接而对月楼无仙一招手道:“来,来,你来。”
月楼无仙也不明他所谓何意,却又不敢怠慢,急忙将身来到切近。
醉笔翁一看差不离儿了,居然又如方才一般,再次抬手指头对着月楼无仙的脑门儿便是一顿猛戳,原来方才二人站在同一平地上,乃因他个儿矮,够不着月楼无仙的脑门子,这才寻那树墩站上去,现在戳着了,这才愤愤道:“你呀!你呀!真真是木鱼脑袋,不开窍!”
屋内的紫一一正躲在窗后观瞧,见此一幕,“噗呲”一乐,差点儿笑出声来,暗暗道:“这老爷子怎这般打趣儿……”
再瞧屋外的醉笔翁,见他对月楼无仙发够了牢骚,才接而道:“说来倒去,就是因为这个,纵然是你当时犯下滔天大罪,有一万个不对,但你怎的对那小丫头倒是主动避而不见了?”
“那……那我不是怕……”
“怕什么?怕那丫头见了你真的想不开,自寻短见?”
“那……那她以死相逼,我……不得不小心提防呀。”
“哎呀!你呀……来,我来问你,你是打不过她么?”
“那倒不见得……”
“你是没她手段高?”
“那也未必。”
“这不就得了嘛……你功夫比得她,灵光比得她,畏怕个甚?”
“这个……跟她动手,未免……”
“嗨呀……你个小狐狸呀,怎么一点狐狸样儿都没有呢?”
月楼无仙不解,问道:“狐狸样儿?狐狸……什么样儿?”
“那狐狸都是个顶个儿的滑头,你说你怎么是个呆头呆脑的狐狸呢?”
月楼无仙听罢,搔搔后脑勺,低头不语。
醉笔翁见他不说话,冲一旁翻了个白眼,道:“谁说要你动手打她了?”缓口气才接着语重心长道:“你小子既然心仪于她,就要懂得一个‘绕’字诀。”
“‘绕’字诀?”
“女子心,水也。纵然碎了,你也要将她碎散之心融了,再合上!懂吗?”
“哦……”
“哦个屁呀!得了,看你这方面定是毫无天赋,待老朽我来助你一把便是。”醉笔翁说完,也不等月楼无仙接不接下茬,只管自己转身叩门道:“一一丫头,可在屋中?”
须臾,就听得屋内一女子柔如泉水叮咚声道:“小女子见天色转黑,已是睡下,不知门外老者因何故屈身亲自前来唤门?”
“哎呀……小丫头懂礼数,懂礼数。好!”
一旁的月楼无仙听罢,一愣,捂着嘴差点儿没乐出声来,心中暗自好笑,心说:“一一常年身居山林,不懂世俗人情,以往惯了随心所欲。而此时竟这般装腔作势,不知她又欲要耍何伎俩?真是好笑……”月楼无仙独自想着,不自觉地嘴角一撇,微露轻蔑神色。正巧被一旁的醉笔翁瞅个正着。就见他抬眼侧目盯着月楼无仙似乎已有那么一会儿了,见月楼无仙回过神来,突然跳将起身,冷不防地对着他后脑勺便是一巴掌。怒道:“甚么态度?”
“我……这……”月楼无仙一吐舌头,摸着后脑勺,欲要解释,情急之下,嘴里居然乱了章法,支吾不知所谓。
“这什么这?还不上前道明来意!”
月楼无仙听了一愣,一摊双手圆睁二目,糊涂道:“我没……没来意呀……”
醉笔翁这回急了,再次跳起身,一戳他脑袋道:“你呀!你脑子里都是米糊糊吗?”
月楼无仙怪委屈的,摸着脑袋,嘴里嘟囔:“我脑袋又没惹您,您干嘛老是跟它过去去呀?”
醉笔翁瞪着他道:“你从头到脚,就脑门儿最高,却又最不开窍,不打它?打哪儿?”
月楼无仙不好跟一长辈拌嘴,只得说:“行,您乐意……”
醉笔翁摇摇头:“真不知那玉帝老儿和他家老婆子看中了你什么?居然还收了你做义子干儿,还‘御儿干殿下’呢。依我说‘鱼儿干淀下’还差不多,你就是个拿淀粉汆过的鱼儿干。”
屋内的紫一一听罢,连忙拍手咯咯只乐:“老爷子说得好。哈哈……”
醉笔翁听紫一一乐了,连忙暗地里对月楼无仙挤眉弄眼,冲着房门一努嘴,加了戏码接着大声骂道:“你看你一大高个,杵在人家门口,也没个动静,怎的打算给人家姑娘当栓马石咋地?”
话音刚落,就听屋内紫一一道:“这栓马石我可不要,每日里但凡一开门见着,便毁了心情。”
醉笔翁一听紫一一搭茬了,便觉这事还有转机,连忙道:“老朽我知道这‘鱼儿干淀下’惹着姑娘你不快活了,这不特地带他来给你赔不是嘛……”
“慢着,老爷子,我见您老风趣,说话投机,这才搭上两句……要他陪不是?这‘不是’他赔不起!”
醉笔翁眼珠子一转,道:“是!是!是!其实吧……这么跟姑娘说吧,我拉这小狐狸来给你赔不是,其实只是个幌子。”说着,挺胸扬眉道:“实话实说了吧!老朽我刚到此境,鼻子就见了酒香。顺着香气儿,才找着的他。老朽我是个好酒如命之人,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喝的酒是姑娘你亲手酿的,这才叫他带我来此搅扰。”
紫一一笑道:“喔……原来老爷子是冲着我的酒来的,早说呀。今日白天里,我遗失了两坛酒,只道是被哪个山野毛贼给偷了去……”
月楼无仙一听紫一一话中带刺,这画间天地此时除了自己和她,再加上醉笔翁,就这么三个人,哪儿来的什么山野毛贼?摆明了就是骂自己,小声对醉笔翁问道:“她这是说我?我是山野毛贼?”
“闭嘴!”醉笔翁嘴里说着,同时抬脚轻轻踢了月楼无仙一下,直冲他摇头,示意让他不要多话。
月楼无仙是明白人,也只好垂着双手,低头不语,且看这老头子如何与紫一一周旋。
醉笔翁将酒坛子交到月楼无仙手中,自己扣着双手,两个大拇指来回绕着圈,寻思须臾,才道:“老朽我今儿个就倚老卖个老,叫你一声丫头可好?这样显着咱们不生份。”
屋内回道:“好呀,随老前辈您高兴便是。”
“嗯。”醉笔翁点点头接着道:“丫头,既然老朽我已经道明来意,为的是讨杯酒吃,带着他只为寻路。现下里,我既已寻到丫头你了,那么这傻小子留着他也没啥意义,不如我这就将他支到院子外面,爱干嘛干嘛去。你眼不见心不烦,再出来与我一叙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