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写了一晚上的字，写废了厚厚一摞宣纸。手都写酸了，于是从书房回到之前住的卧室，坐在床上，想为居久先生写首诗：
寒冬肃杀
冷寂
长夜
海上飘浮
怪石萧瑟
顽硬
枯树
雪中孤独
写完以后，他觉得写得不好，味道差远了，重新写，还不如之前的，就这样，反复纠结，最后昏昏睡去。
顾慕芬陪公公婆婆看春晚，看到十点多的时候，打了几个哈欠，准备洗漱回房睡觉了。张杰才见老婆回房了，也起身跟着回去了。
进了房间，才小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在华城待着也没什么事，就回来了。你放心，我跟爸妈解释了，就说工作我提前加班完成了，老板又放我回来了，他们也没说什么。”顾慕芬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呢？”张杰才问道。
“这么不欢迎我呢。明天就回我爸妈家，住两天就走。”顾慕芬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我只是担心你在家里待得久了不舒服，爸妈肯定又会啰嗦要孩子的事情。明天我陪你回去。”张杰才说道。
他从柜子里又拿了一双被子，放在床上，把原来的被子折叠好放在床的另一边，说道：“先这么凑合着睡吧。”
一张床，夫妻两个人，各盖各的被子，已然形同陌路。张杰才的心里有些唏嘘。
刚躺下没多久，顾慕芬又站起来，打开拉杆箱，拿出送给公公婆婆的礼物，到客厅里给了公公婆婆，笑着说道：“都差点忘了，爸，妈，这是我给你们买的衣服，新年好。”
老两口高兴得合不拢嘴，婆婆一边接过衣服，一边说道：“衣服都穿不完，以后别买了，钱还是省着点用。”
顾慕芬说道：“妈，我今年工作比较忙，可能过两天就要回去上班了，公司有新项目，特别着急。我想明天就回娘家。”
“时间这么紧张呢？没事，年轻人，工作重要。明天也没什么事，你们要回去就回去吧。”张妈妈说道。
回到房间里，顾慕芬的脸上已经挂满泪珠，如果他们知道她和他行将离婚，一定很难过吧？再过一些日子，就要办理手续了，他们两个人仍然什么都不知道。同样的情形，明天还要再经历一遍。
她刚躺下，张杰才说道：“小芬，我们之间就真的一点点回头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自己“小芬”了，恋爱了一段时间后，整天就是“老婆”“老婆”的挂在嘴边，以至于再听到这个称呼，竟然有一种隔世之感。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说道：“爱一旦有了缝隙，就无法弥补。迫使我们分开的，不只是夏辰，也不只是沈婷婷，我们本身就缺乏相互的了解，也缺乏深度交流。”
他听得出她哭了，坐起来，拿了包纸巾放在她的面前，靠在床头，说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夫妻之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以前也闹过别扭，不是过几天就好了吗？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这次，就不能彼此后退一步吗？”
“不是后退一步的问题，这次，对我而言，已经是很深的裂痕了，不可修复那种，你只是觉得难免有些磕磕碰碰，这本身也是一种冲突。有些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即使现在勉强生活在一起，将来也会爆发的，趁还没有孩子，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顾慕芬说道。
张杰才不再说什么，他也有些哽咽了。躺下，侧身，背对着顾慕芬，闭上眼睛。午夜的烟花声、欢呼声，一阵阵传来，新的一年到了，一段历史已经结束，他又要回到单身生活了。
第二天，顾慕芬找出给父母买的东西，还有自己的随身物品，装进拉杆箱。张杰才带了一些礼物，两个人打了车回娘家去了。
上了车，顾慕芬先给父母打了电话，母亲听说他们要回去，很激动，赶紧进厨房开始忙活。
大年初一，华城天晴了，江风拉开窗帘，阳光照射进来，原野上的雪，化得差不多了。他起来去厨房找吃的，基本上没什么吃的，东拼西凑，下了一碗面。吃完之后，出门，往城里赶。
新年的华城，就像一座空城，走到哪里都很少看到人。公交减少了班次，地铁也减少了班次，尽管如此，公交车上还是空空的，地铁上也人丁寥落。满车的中国红，满屏的中国红，热热闹闹的中国年，江风，就是热闹中的冷清，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他回到小区，上了楼，进门，看到厨房都有灰了，租户都是外地人，很早就开始回家了。回到房间，收拾收拾，打扫打扫，不管怎么样，新年新气象。这几天，还是住在这里，毕竟是城区，吃穿用度比较方便。转眼就到了中午，外卖基本上都停了，他勉强叫了超市配送一些食材，准备自食其力。
顾慕芬和张杰才走到的时候，顾妈妈已经在厨房忙活得热火朝天的，又是蒸，又是煮的，弄了一大桌子，十几个菜，跟办什么宴请一样。
像往常一样，顾慕芬走进厨房给妈妈帮忙，张杰才陪着老丈人抽根烟，聊聊天。
顾爸爸看女儿女婿打车回来了，不禁问道：“杰才，你怎么没开车呢？”
“之前酒驾，被吊销驾照半年，暂时开不了。”张杰才说道。
顾爸爸就着开车的事情，跟张杰才扯开了聊，爷俩聊得还挺起劲。
养女儿这么多年了，顾妈妈最懂女儿，她在灶台上一边忙活，一边小声问道：“跟妈说道说道，不是不回来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而且大年初一就回娘家，你们俩是不是闹别扭了？”
“没有，妈，你别老是胡思乱想。”顾慕芬极力否认道。
顾妈妈教育女儿，夫妻本是同林鸟，百年修得同船渡，有什么事情总是要双方一起担待，互相担待点，日子总是能过去的。不过人家也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就看造化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都那么大的人，也到了该当爹当妈的年纪了，遇到事情要多想想，不能太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