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生让我温暖的,莫过于那个晚上。妈妈坐在堂屋里剥棉花,我坐在电视机的一侧做作业。
“还要写下去吗,要不要去睡觉?”
“还有一点,我再写一会儿。”
“那我再陪你一会儿!”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面对升学压力,学校每天都会布置很多家庭作业。而母亲和我一起熬夜,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我对学习总会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想来也是来自母亲对我的信任。小学三四年级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成绩好,同学羡慕,老师宠爱。每次周末老师都会留很多作业,比如把课文全部抄一遍,把生字拼音一行,汉字一行。我很少去写,每到周日下午,小伙伴们都会不约而同,呆家里写作业。
“你家孩子咋还在街里溜达呢,别人都回去写作业了?”
“她说反正写不完了。”
母亲从不会因为学习的事跟我发脾气,从小学到研究生毕业,一次都没有。有次我问母亲:“别人都把孩子管那么严,为什么我不写作业你都不骂我呢?”“你成绩那好,我觉得不用去管了啊!”那时候被母亲感动的久久不能平静。可能那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纯最真的信任。高二快结束时,母亲生了一场大病,那时正赶上农忙,父亲得赶紧收庄稼,姐姐正参加高考,哥哥远在外地读书,没有通知他,弟弟太小,所以我每天都去医院照顾母亲。母亲昏迷的时候,我就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一步也不走开。后来母亲醒了,但是腿脚不利索,我除了每天打水买饭上厕所,就是搀扶母亲上厕所。母亲得的是脑梗,一边的手和脚不听使唤。我就每天搀着她说“小心,迈这只脚”“慢点,不着急”。我那会儿并不知道母亲得的什么病,也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因为同病房几十个人都是这样的,所以以为这是生病后的自然反应。在母亲状态好的时候,我会一遍一遍的跟她说,“家里有我爸在打点,没事的”“我姐很用功,安心考试去了,放心吧”“没告诉我哥”“你以后什么都别再想了,就想着怎么享福就好了”。可是再接下来的几年级,母亲依然操劳着,直到去世,也没能享什么福。这是我一辈子不能弥补的遗憾。母亲是在我上班刚一个多月的时候去世的,我不能接受,没日没夜的哭。她那么胆小,那么怕孤单,我担心她一个人过得不好。想过去陪她。我每天都会梦到母亲,都是些家常理短的小事。有一次我在梦里,看见母亲一个人悠闲的躺在树下的躺椅上,我跑过去靠在她怀里,那个感觉好真实,直到醒来依然觉得母亲还在身边。到现在我依然不确定母亲在那边过着怎样的生活。我有一次梦见她开着红色的小车载着我,一路上欢声笑语,我真希望母亲事实上就是那么快乐的。我怀孕的时候有一次肚子疼,躺下睡了一觉,梦见母亲就坐在我们客厅的沙发上,拿着一块雪米饼给我吃,我问母亲:“哪里来的雪米饼呀?”母亲一脸得意的跟我说:“你姥爷给我买的!”“真幸福,还有人给你买雪米饼,都没有给我买。”姥爷已经去世很多很多年了,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倘若母亲找到了姥姥姥爷二舅三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那我倒真的没有什么可担心了。如果人去世以后还能见到自己思念的亲人,那死亡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母亲对我并不是全部放任不管的。考研期间,我有一段时间特别颓废,没有信心,便打电话给母亲说:“妈,我觉得如果考研不成功,回家种地其实也挺好的,一辈子安安稳稳。”母亲沉思了一下,说:“还是得好好学习,我从不要求你荣归故里,但也不能太差啊!”那句话一直到现在都鼓励着我,在任何不管多困难的情况下都不能放弃自己,都要踏踏实实的努力。
母亲是一生的智慧背囊,也用自己的一生温暖着我们兄弟姐妹四个。算命先生在她年轻的时候就说她是菩萨旁边的童子,回顾她这一生,行的也正是菩萨的道呀!母亲,你有时间了,多来梦里看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