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看着何山，何山已面如死灰，“何老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何山低埋着头，闷闷地回道：“我无话可说，只求你们放了东子，事情因我而起，我自己承担。”
看着何山，肖寒却眯起了眼睛：“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想着让东子从这两起案件中撇清关系，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冉飞走上前，没头没脑地问道：“什么兄弟？”
“何山、东子、秦昊原本就是亲兄弟，只因为幼时家贫，被迫分开。东子跟了王贵手当学徒，而秦昊却被秦家收养，何山是两人的大哥，他一直混迹在上海，就是想打听两兄弟的消息。我说得没错吧，何山？”肖寒回答冉飞，却问向何山。
何山身体微微一震，又开始沉默。
肖寒从手提袋里拿出指骨手链和骨梳，冷笑道：“作为兄弟，这些你也一并承担？”
何山的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你们几个相认是前不久的事，可那时候秦昊已经疯了，秦家二老说出秦昊疯癫的原因后，你们便计划对王月伺机报复。你们挖了她丈夫赵洋的坟墓，将赵洋的骸骨分别雕成不同的东西，再将这些东西送到王月手上，企图让她不得安宁。”
“那是她活该。”何山恶狠狠地回了一句。
“活该？那你因为贪婪而导致这么多人死去，是不是也是死有余辜？”肖寒逼视着何山，他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声音变得缓慢低沉很多：“是，都是我做的，我死有余辜。秦爻刻了这条举世无双的狼骨项链，本想留给秦昊。但秦昊疯癫，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可能保管这么重要的东西，所以让我代为保管。但是我鬼迷心窍啊，认识贝尔后，竟然为了钱卖了狼骨项链。这个英国人在中国搜罗了很多宝贝，打算装船运回自己的国家，据说要将宝贝贡献给英国女王。我知道这船货价值不菲，只要能截获下来，几辈子都吃穿不愁了！所以才铤而走险买通黑道上的人将货船劫持下来，并偷偷将货物运到雪玉阁，埋到了地下。”
“是啊，你的计划很周详。你不但拿到了货物还彻底击溃了王月，估计她的后半生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了。可惜在你们周祥的计划中，少了一个我，少了一个巡捕房。你没想到王月会恰巧找上我诉苦，而我又恰巧在巡捕房参与十六铺码头失窃案，当两个案件关联在一起时，我们开始寻找骨雕师傅，这才想办法进入黑市锁定住你。宋三带我去黑市，你为了讨好我这个大主顾，竟忍不住将狼骨项链拿了出来……你看我们出手阔绰，是个大买主，所以对我提出找雕刻师傅这事儿更是上了心，由此带我们来了这雪玉阁，甚至还去了秦家大院。”
何山又开始沉默不语，肖寒却摇摇头：“何山啊何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对金钱的贪婪引起的。”
突然，何山抬起头，嘶哑着嗓子喊道：“对，我对金钱是贪婪！可你们知道吗？如果有钱，我的两个弟弟就不会被卖掉！如果有钱，我们就不会兄弟分离这么多年了！”
看着何山的模样，肖寒叹口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还记得秦爻临死之前对你说的那句话吗？他说，何山，你不心痛吗？我一直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直到东子坦白说你们是亲兄弟，我才明白个中缘由……其实，秦爻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整句话应该是——‘何山，你不心痛吗？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何山的头埋得更低，众人并没有发现他眼里的绝望之色。
肖寒继续说下去：“你心痛，你当然心痛，你不只心痛，还有内疚！你没想到我们是巡捕房的人，更万万没想到秦昊会将我看成他的月月，秦大嫂为了儿子的执念不惜劫持我……因这多出的枝节，秦家三口全部丧命。这的确是你不想看到的局面，你的兄弟已经死了一个……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我们放了东子，对吧？”
又看了眼何山，肖寒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苦涩：“就像东子刚才为了保全你一样，他虽然坦白了一切事情，却唯独把你撇开，他的要求和你一样，是让我们……放了你。对了，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找到东子了吗？因为你失踪半月，他坐不住了，竟主动找上码头的蒋工头商议此事，却不巧被我们撞见……因为他救你心切，所以才露出了马脚。甚至为了救你而威胁我，自己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警告我；又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偷偷将骨梳放到王月的家中……看来，他做的并不比你这个当哥哥的少啊。”
听了这番话，何山嘴角露出了微笑，此生有这样的亲兄弟夫复何求？他的神情平静下来，甚至还悠闲地看起了天空。
半空中飘浮着几片云，像棉花一样温软，哦，就像小时候母亲的怀抱……可惜，母亲死了，她临死前曾拉着何山的手祈求他：“山儿，一定要找到你的两个亲弟弟，否则娘死了都不会瞑目！找到后，你要好好保护他们……永远，永远都别分开了。”
何山没有辜负娘的嘱托，他找到了自己的亲兄弟，甚至还拥有了很多很多钱，他设想着三兄弟再也不用过居无定所的生活，设想着后半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但是，何山又辜负了娘的嘱托，一个弟弟死了，另外一个弟弟被抓进了巡捕房……何山感觉心口有些紧，他想开口叫声……娘，又想张开双臂去拥抱下两个弟弟，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抬了抬手臂，恍然发现周围一切都变得虚空……嗯，该去找娘了，她在那边肯定太孤单了。
张开嘴，何山猛地咬了下去！
“扑哧”一声，何山满嘴鲜血，倒在了地上。
肖寒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快，撑住他的嘴巴！”
两名探员撑开了何山的嘴巴，一截断舌掉了出来……
肖寒托住何山的头部，准备施救，但没过几分钟，却发现何山的脸色发紫，他剧烈地挣扎了几分钟，死了。
将何山的身体平放在地上，肖寒叹息一声：“咬舌后，可能出血使得血液进入了肺部，最终窒息而亡。”
案子破了，何山死了。
众人一阵唏嘘，王贵手则金盆洗手，宣布永远不再刻骨雕。
冉飞宣布收队。
肖寒走向赫夫曼：“赫夫曼先生，案子到这里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我想和您商量另外一件事儿。”
赫夫曼诧异道：“另外一件事儿？”
“对，关于这一批货物，我们将用现金的方式偿还给贝尔先生，但东西你们恐怕是带不回英国了，因为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所以它们还是待在自己的故乡比较好。我们将通过英国领事馆同贝尔先生交涉后续事宜，请你谅解。”
赫夫曼呆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冉飞却偷偷朝肖寒竖起了大拇指。
次日，冉飞带领巡捕房的人在江里展开了打捞工作。
经过三天三夜的打捞，总共找到了11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尸体暂时停放到了小东门巡捕房，肖寒逐一对尸体进行了解剖，发现这些人均为中毒身亡。
摊开尸检报告，肖寒却无法下笔，她看着这11具尸体，怎么都抹不去心中的忧伤。这是当法医以来，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具尸体，也是第一次当案件破获后，才寻到了死者……
何山啊，你可知道，你拆散了13个家庭，甚至还让两人长眠于江中，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到……你可心生愧疚？他们之间的骨肉分离，那将是永别啊！肖寒的头一阵阵剧痛，她撕碎了尸检报告，退出了这个冰冷的世界。
安息吧。
七日后，英国领事馆。
宋三拎着一个黑色箱子，里面装满了金条。
“小姐，这批货物价值不菲，你怎么说服海老板出那么一大笔款子买下这批货物的？”
“既然我爹赚了那么多钱，总该为子孙后代留点什么吧，你说是吗？”
宋三一阵惊讶：“小姐，你……你终于肯承认老板的身份了？！”
肖寒外穿一件风衣，脚上蹬了一双马靴，她站在台阶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作为一个中国人，他总算是良心未泯，所以暂且认了。”
闻言，宋三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老板这笔款子花得值！”
肖寒微微一笑，拨云见日——
总有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