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尘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重重一叹，用无限失望的语气说道：“罢了罢了，是为师不该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你如花年纪，为师却已经是三千多岁的糟老头子了，哪里配得上你……”
“不！师父哪里老了？师父明明……最英俊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青璃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几乎让人听不见。
可是景尘的听觉向来敏锐。他听见了，并且笑得愈发邪魅。他问：“璃儿真的这样觉得么？”
“真的！”青璃猛点头，脑子里什么都顾不上去想了，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再让师父叹气了。
“那璃儿喜欢师父么？”景尘的声音充满魅惑，像是要引诱青璃说出什么话似的。
青璃已经不能正常地思考了，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喜欢，喜欢！”
“那么……璃儿可愿意与为师一起，做些彼此喜欢的人们才会做的事情呢？”景尘嘴角的笑容，隐隐地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可是青璃已经冲昏头了，哪里还顾得了其它？她一定是“彼此喜欢的人才做的事情”，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璃儿愿意！”
“那就像我证明你是如何喜欢我的吧。”景尘将青璃放到了软榻之上，自己则噙着笑容立在一旁，像是在等待什么。
青璃有一瞬间的愣神，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证明。
花香愈发浓郁了，青璃的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脸上则像是着了火一样，滚烫得吓人。她颤抖着抬起手，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与此同时，景尘眼前见到的景象，却跟她大不相同。
他见到的，是一望无际的桃花林。
粉红色的桃花瓣漫天飞舞，美好的如梦如幻。景尘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有些许淡淡的哀伤。
花香袭来，桃林深处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正在翩翩起舞的青衫女子，她的身姿无比婀娜，又无限轻盈，衣袂飘飘，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乘风而去一般。
景尘驻足，远远地看着，唇角的笑容愈发苦涩。
这场景，他曾经见过。
不，何止是见过呢，这三千多年以来，要不是靠着这些回忆，他如何支撑得住？
这是他当年第一次见到青鸾时的景象。
桃林深处，青鸾舞得忘情，竟开始唱起歌来。
她的舞姿，翩跹绝美，她的歌喉，柔婉清亮……景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有个声音跟他说，放弃吧，不要再挣扎了。何苦那样冒险呢？再留这里，一生一世与青璃相守，不好么？
何苦去辛苦收集材料，何苦要初犯天条？一辈子活在最美好的记忆里，多轻松快活啊？
可是景尘的眉头越慢慢皱起。
他叹了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眼前所有的一切景象，都不发动摇他的心。
妄心境。一旦动了妄念，就永远都无法逃离了。
景尘知道。
而如何逃离的方法，他同样知道。只是……不太忍心罢了。
所以他才叹气，因为知晓了自己的心境已经出现了纰漏，未来也需要为此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他亦知道，自己的道心不够坚固，今生今世修为都不可能再有丝毫进步了。
“唉……”景尘的叹息声非常轻微，可却依然惊动了远处跳舞的青鸾。她停下来，有些慌张地朝着景尘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清秀的面庞上瞬间多了两团红晕。
“你是谁？如何进得来这桃花谷的？”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像是山涧清泉一般，叮咚作响。
景尘闭了闭眼，在心里跟自己说，就放纵这一回吧……
三千多年了，他想让自己的这段执念了断得温和一些。
于是，他冲着青鸾的幻象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来，他说：“吾乃天帝之子，景尘上仙，因与你有一段夙世因缘，特下凡来与你相见。”
“上仙？”青鸾偏着脑袋重复了一遍，神情无限天真懵懂。她问：“上仙是什么？是比妖王还有厉害的存在么？”
彼时的青鸾，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妖精，在她心里，妖王就是天地间最强大的存在了。什么三界，什么六道空间，她不懂。
景尘望着她天真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愈发甜蜜，却又带着丝丝苦涩。他走到青鸾的面前，微笑着说：“是的，比妖王强大很多。妖王也会有寿元耗尽的那一天，但是仙人不会，我们永远不老不死。”
“真的么？”青鸾的眼睛瞬间亮了，“我也想长生不老！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担心自己变丑了！诶，你教我怎么当仙人好不好？”
“好。”景尘微笑着点头，并且将青鸾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青鸾小小地错愕了一下，却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紧了自己。
她的这番柔顺，跟当年的青鸾一模一样。景尘有些难过地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做出这般唐突的举动，没有因为私心而传授她修仙的口诀，而是按照天帝的吩咐，将她打得魂飞魄散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纠葛了？
景尘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自己可以重新选择，是否还要去走那条布满荆棘、让自己无限苦痛的道路呢？
答案是……
会。
他在青鸾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对她说：“你好好修炼，等你飞升成仙了，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青鸾红着脸点头，小声地说：“好。”
按照当年的进程，景尘接下来应该传授她口诀了。可是他却没有那样做，而是一直抱着青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青鸾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来，刚想要开口询问，却骤然变了脸色！
她惊骇无比地连连后退，用不敢相信的眼神低头看着自己心口处血淋淋的大洞，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痛苦，那样的震惊以及伤心。
换做是谁，在最浓情蜜意的时刻，被心上人在心口上捅一刀，恐怕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吧？
“青鸾，对不起。”景尘叹息着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青鸾泪流满面，“你说了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
这般质问，忽然让景尘想起了当年天庭上的那场审问。他硬着心肠当众说自己从未对她动心，以从未与她许下过任何誓言……
可实际上，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他用那样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将她“骗”上天庭的啊！
景尘的心口，生疼生疼的。仿佛刚才的那一刀，不是插在青鸾的心口，而是插在他自己的心上一般。
疼。
疼得让他窒息，让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死掉。
可他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绝对不可以就这样死去。
“青鸾，我爱你。”景尘闭上眼睛，朝着青鸾所在的方向，狠狠地击出了一掌。
青鸾的惨叫声，瞬间充满了他的耳朵。
他的心，就在这一刻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心里更是疼得难以言说，甚至让他差点儿守不住这份心境，从此迷失了。
哪怕明知道是妄心境，明知道自己所见的所听的全部都是假的，他也还是会忍不住难过的。
亲手打死自己的心上人，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得到呢？
心境上的冲击，让景尘久久无法平静，甚至差点因此而走火入魔。
好在，他毕竟是上仙之体，最终还是抑制住了心中狂乱的念头，平静了下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浓雾已散，灵芷潭还是结着厚厚的寒冰的。
他呼了口气，迈步走到灵芷潭边上，念动咒语，想要强行击破这层寒冰。
就在这个时候，冰面上忽然产生了一阵扭曲，一个白衣白发的妙龄女子就这样凭空浮现。她冲着景尘微微一笑，可是那笑容却冷得像是可以冻结住火焰一般。
她说：“你如果不想让你那宝贝徒儿活命了的话，就尽管攻击吧。”
说着，她甚至冲着景尘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生怕他不动手了似的。
景尘差点儿被她迷惑住了，口中的咒语刚刚念出了两个音节，他就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收住了口。
“璃儿在哪里？！”他厉声喝问。
“你刚才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咯。”白衣女子笑着回答道。
妄心境？！
景尘心中大惊，顾不上再跟这女人废话，直接闭目掐诀，用心神搜索起青璃的位置了。
进入妄心境的人跟陷入普通幻境的人不一样，他们的肉身会被吸入另一个空间中，只有突破了妄心境，才有可能回到现实中来。如果突破不了，就会一辈子都留在那个空间中，直到寿元耗尽，化成一堆白骨为止。
由于这种特性，外人想要寻找到进入妄心境的人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做不到的事情。
景尘长着自己是上仙，精通许多一般人不知道的禁术，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
但饶是如此，他也搜寻得无比吃力。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还是一无所获。
“要快点儿哦，你知道的，进入妄心境的人，如果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出来的话，就永远都出不来了哦。”那个白衣女子笑着提醒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