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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冬将远(2)

“但若是他绑了你,你应当能分辨出来,所以或许……不是他?”

“未必。”陈俨道,“因当时有两个人。同我下棋的,大概是他想要讨好的某位权贵。而他当时很有可能就站在旁边,真是恶心又无趣的家伙。”

杨友心原本就是苏州书商巨头,但如今不只做书,所涉猎的领域也越发广。他手段下流,很不要颜面,也不怕被人说道,讨好权贵也很有一手。前阵子连负责宫内采买的官员都能被他买通,手段可见一斑。

苏晔闻言略略皱眉:“若当真是他,你倒是要当心了,万一再被绑……”

“我无所谓,但是——”陈俨说着又靠过去一些,声音压得更低:“杨友心的目的可能是芥堂。你知道芥堂于台笙而言有多重要,所以如果出点什么事,她或许会想不开。”

“你有何打算?”

“没有。”他稍作停顿,“但若她一无所有,我会帮她东山再起。这世上除了人命,许多事都可以重来,何况,我们也并非完全被动,算计?来罢,我可是个比他更不要脸而且会睚眦必报的家伙。”

苏晔略沉默了会儿,道:“若需帮忙记得开口,不过当务之急是尽快治好眼睛。前阵子我遣人在南京寻到一位名医,也许有用,可以一试。”

“我明白。”

常台笙听他们在轻声谈事情,也不打扰这兄弟二人的窃窃私语,只低头兀自吃饭。可对面坐着的某位姑娘,却频频抬头往这边看。

之前包馄饨时,老夫人放了一枚小铜币在馄饨里,说谁吃着了就给谁封大红包。故而等馄饨端上来时,几乎个个都在期盼着那只吉利的馄饨会落到自己碗里。

一时间大家都在埋头吃馄饨,陈俨忽然停了一下,他一口咬下去发现硬邦邦的,遂安安静静将馄饨放回碟子里,接着吃。

故而等一众人都吃完,竟发现未有一人吃到铜钱,都在嘀嘀咕咕说是不是厨工漏了还是被谁吞进肚子时,陈俨这才偷偷摸摸地从馄饨里取出那枚铜币来。常遇眼尖,说:“在姑父那里!”

没料陈俨手一滑,那铜钱就掉到地上了。咕噜噜滚了一下,谁也不知去了哪儿。陈俨倒是无所谓,这会儿对面的卢佳却弯腰将滚至脚边的铜币捡了起来,她起身,隔着圆桌伸长手想要将铜币还给陈俨。

这时常台笙起了身,接过来微笑着道了声谢,随后将铜币重新放回了陈俨手边。

姑娘眼中满是失落,只好低头继续吃碗里的馄饨。

老夫人见陈俨吃到了铜币,很是高兴,立时让管事递了个大红包过去,陈俨接来道了谢,收进袖子里,想了想,却又将红包偷偷塞给了常台笙。

这年夜饭吃得高兴,女眷们甚至也喝了些薄酒,热热闹闹的。因苏家没有守夜的习惯,吃过饭,说吉祥话发过压岁钱便各自回了房。常遇兜里揣了好几只红包,沉甸甸的,拆开来看看居然放的是金子……她转头问陈俨的红包里放了什么,陈俨却坦荡荡说:“被你姑姑没收了。”

这时卢佳跟着卢氏从走廊里路过,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小丫头在席上那句“姑父”喊出来,她之前的猜测也就都证实了。这位有趣的公子果真成婚了。

常台笙看着卢佳走过去,又看一眼身边的陈俨,低头对常遇道:“姑姑先带你去洗漱,你早些睡好不好?”

常遇点点头,遂跟着常台笙先走了。

常台笙帮她收拾妥当,待她睡下后又哄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了门。

走廊里竟有雪飘了进来,常台笙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子,沿着走廊回到客房,推开门听到陈俨在洗澡的声音。她将门关上,走到屏风后,搬了个矮墩子在浴桶旁坐下来,好整以暇地问:“反思得如何了?”

“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何错之有,因此就不曾反思。”逻辑正确,继续洗澡。

“是么?”常台笙眼角酝起笑意,“偶尔不觉得自己魅力难挡吗?喔我这么聪明,又如此特别,请来倾慕我罢。”

“啊……”陈俨恍然,“首先我承认你对我的评价是正确的,其次我那不是招惹,而是本着客观的、不带私人感情的态度去问了卢三小姐一些问题,最后,卢三小姐那所谓的一厢情愿恐怕已被你扼杀了,所以请万分放心。”

“当真?”常台笙故意问道。

“你竟然在吃醋吗?太好了。”陈俨忽地从水中伸出手,精准无误地揽过常台笙就亲了过去,含含糊糊道:“外边下雪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隔着浴桶的亲吻似乎别有一番意趣,唇齿相依时陈俨动作熟稔地拆开她的发,嗓音低哑地邀请道:“不如一起洗罢……”

常台笙闭了闭眼,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恩?”

“冷。”

某人正疑惑时,常台笙却从矮墩上起了身,褪下衣裳进了浴桶,与他面对面坐了下来。她身子往下,肩膀没进热水里,终于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适应了一会儿水温,缓过神来取过旁边架子上的干花篓子,倒了一些在浴桶里,用手轻轻拨开。黯光里花瓣浮在水面,香气隐隐浮动,很是诱人。常台笙闭上眼打算一会儿,这时对方却将手探了过来,在水下捉住了她的手,再与她十指交叉相扣,彼此热量传递,指间的力量也令人心安。

屋中小炉上一壶水正在烧,将开未开时,有轻微声响。常台笙阖眼静听,过了一会儿,沸水翻滚声骤起,“咕噜咕噜”很是热闹。没人去管那已经烧开的水,浴桶中水温尚热,泡了会儿身子发烫,额头竟沁出一层薄汗。

常台笙睁开眼,看着黯光中陈俨的脸,上身前倾,顺手取过搁在一旁的手巾,浸湿了帮他洗澡。她力度控制得极好,但对于什么都看不见的陈俨而言,她抓着手巾在他皮肤上徐徐擦过,无疑是沉默又隐秘的撩拨。脖颈耳侧都是她的气息,混着干花香气,令人着迷。

他抬手搭上她后背,滑腻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流连,他一点点摸索着对方的身体,可常台笙却似乎没多大反应,直到他将手移至她腰侧时,常台笙忽顿住手上动作,咳了一声,正色道:“先洗完澡。”

陈俨的手迅速往下,一路滑至她脚踝,轻轻握住:“已经结痂了吗?”

“恩,伤药比我小时候用的那种好,故而也好得快。”常台笙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慢悠悠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陈俨安安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忽想起什么来,道:“过会儿会有人送汤药来,所以大概需要尽快洗好,虽然我很希望能多洗一会儿。”

常台笙顿时很紧张:“什么药?你开始服药了么?”

“不,是给你的。”陈俨力道均匀地揉捏她的小腿,接着回道:“没算错的话你月事也快到了,难道你想到时候又痛不欲生吗?”

原来是调经的药。

常台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未必会准时来。”虽然上回吃了一阵子药,但似乎并不见好。商煜甚至说她这样受孕都很困难,但她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故而就算失调,就让它先这样罢。

她并非不喜欢孩子,甚至心中也隐隐存了那么一点念头,但、现在还是算了……

一来她暂时没有精力,二来她又怕常家的怪病会传到将来的孩子身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她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但陈俨不想让她痛的这份心,却让她心头萌生暖意。

此时炉上汩汩沸水声依旧,常台笙闭上眼,脑海里晕晕乎乎。陈俨迅速地揽着她起了身,精准无误地扯过挂在架子上的干净毯子,覆住她的肩,就将她抱起来出了浴桶。

他甚至用不着常台笙给他指路,径直就走到了床前,平稳又小心地将常台笙放下,颀长的身躯就覆了上去。

轻车熟路。

“不是要等人送药来吗?”

“那要等到何时……”意志力忍到极致的某人此时甚至希望苏府小侍手脚慢一些。

沸水声一直不停,水泡鼓起又破裂,声音此起彼伏连成片。床榻上的二人亦是如这沸水般热烈,短促的喘息声交错,越发有默契。

因担心随时有人会来敲门,常台笙一直强忍着,然而紧绷的神经最终被击溃时,她还是忍不住张嘴出了声,同时脑海里闪过一片空白,手臂也下意识地将陈俨揽得更紧。陈俨喘着气将头埋在她颈窝处,背后是她紧紧攀附的手臂。他微微抬头,一下一下地亲着她的侧脸与脖颈,想要给她更多温柔的抚慰。

可这时苏府小侍却抬手敲响了房门。

水壶里的水已烧干,屋内只剩下情事后神经松懈的轻喘声,谁也没有动。那小侍见里头亮着灯,遂觉着有些奇怪,再次抬手敲敲门。轻缓有节奏的敲门声在这雪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那小侍又极有耐心,接连敲了好几次,这才陡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忙将药盘搁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药放在外边了……”便飞奔而去。

常台笙听得那远去的脚步声,忽然笑起来,手顺着他的脊背移至脖颈,手指探进他的发间轻轻按揉:“陈大人,你不去取药吗?”

陈俨闭眼抱着她不动,比起之前的卖力,此刻亲近无比的温存让他感受到的幸福更多,仿佛可以填补心中所有缺口,多得像是要满溢出来。

呼吸时身体的起伏、有力心跳声,这真实的存在感,混着对方的气息,结成一张密实安全的网,好似没有什么能侵探其中。

“药要凉了。”常台笙轻抚他的头发,气息逐渐平稳,她语声温柔,又有些不在乎——药凉了就凉了,她也很享受这温存时刻。

身体渐渐变凉,常台笙试图伸手去将里侧被子拖过来,陈俨却在这时坐了起来。常台笙知道他要去取药,遂将中衣递给他穿上。陈俨套上中衣裹着毯子开门将药盘拿进来,手试了一下碗的温度,打开碗盖抿了一口这才递给常台笙。

常台笙半坐起来,拿过药碗一饮而尽,将碗搁回了床头小案上。

她刚要躺下,陈俨却忽地俯身吻住她微肿的唇。常台笙轻启唇瓣,唇齿间便漾开了一片甜腻味道。

共苦,亦同甘。

喂完这颗甜到心里的糖,陈俨这才坐起来,又耐心地给她涂完烫伤的药,帮她穿好足袋与中衣,终于放下床帐,重新揽着她躺下。

他摸到她额头鬓角湿发,轻轻拨开,道:“下雪天便可以开心做这等事,真是好极了。”

常台笙轻环住他的腰,似是仍不餍足,加上刚喝完药没有睡意,她亲亲他唇角,又往下轻咬他颈间细薄皮肤。坚硬的牙齿施以的力量却带着温柔,又有几分挑衅的意味:“等开了春等不到雪,你难道要去造雪吗?”

“当然不。”陈俨认真道,“难道我不造雪你就不打算要我么?看在我表现如此优秀的份上,你应当考虑一下是不是以后可以换成下雨天、出太阳的天气、阴天……噢,还是随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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