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郊外有一片小竹林,鲜有人知,夏日时,凉风阵阵,冬日时,满眼生机,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可某一天,这片小竹林却突然被皇家用围墙圈了起来,只留下一个进出口,还派了重兵把守,一时之间,反而吸引了更多人在附近流连驻足,随着时日的增加,人们的好奇心迟迟得不到满足,于是也只好作罢。
清晨,天空阴阴的,无风也无雪,换了装的黎青梅挎着方篮,独自来到这片小竹林。似乎是早已打点好了,黎青梅轻松便进了竹林。走进竹林,入眼皆是绿竹,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尤为突出,添了几分生机。
竹林虽不大,但独自行走于其中也是极易迷失方向的,况且雪埋得这样深,行走实在不便,果然,没过多久,黎青梅的鞋袜便湿透了,可她浑然不觉难受,继续往竹林深处而去。
过了一会儿,一间简陋至极的小木屋终于映入眼帘,它在竹林之间若隐若现的,很是不引人注意。
黎青梅缓缓往木屋走去,从木屋出来一个步履蹒跚的男子,衣衫褴褛,饱经沧桑,眼神也是淡漠无光,此人正是早已淡出人们视线的黎御史。
木屋前,俨然是一座坟冢,上面刻着的名字,正是陶希然,黎御史正望着坟冢出神,听到黎青梅的呼唤,黎御史才回过神来。
“黎儿,这冰天雪地的,你怎么就这样一个人来了,也不怕冻着了,小茶怎么没跟在身边啊?有人跟着你吗?你这样私自进来,若是被他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见到黎青梅,黎御史神色都变得慈爱了起来,不似方才那般黯淡无光,黎御史一边唠叨着,一边接过黎青梅手里的方篮。
‘黎儿’是黎青梅还未出生时,陶希然为她取的乳名,陶希然虽不确定即将诞生的是男是女,心里却莫名偏爱这个名字。
除了几个亲近之人,这事少有人知,也确实不宜对外宣扬,毕竟‘黎青梅’这个名字,是攸元帝御赐的,故而只有私下无旁人处,才会有人唤她这个名字。
黎御史上次见到女儿还是在她七岁那年,也就是在那一年,他的双腿被废,那之后,黎御史便再也没见过黎青梅,整日靠守卫送来的画像缓解思念,如今忽然得见女儿,他怎能不激动,想说的话很多,真正说出口时便成了唠叨。
听着父亲的唠叨,黎青梅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心安,这样的时刻有多难得,她就有多难舍,舍不得出声打断,舍不得移开目光,舍不得离开。
黎御史唠叨着,却见黎青梅并不出声,只是满眼泪花地看着他,心中又很是心疼,“傻丫头,别哭别哭,我们父女俩这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多好的事,哭什么呢,来来来,跟爹爹进屋里坐着去。”
黎青梅这才擦了擦眼泪,搀着黎御史进屋里,放眼望去,屋里就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而已,但即便东西这样少,屋内的空间却还是令人觉得狭小,而屋里虽有炭火,却并不算很温暖,但比起外头总是要好些的。
黎青梅从篮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暖袋,仔细敷在黎御史的腿上,然后又为黎御史套上护膝。只要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双腿才会被废,黎青梅便羞愧不已,黎御史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又在为此事自责。
“黎儿,爹爹的腿不碍事的,你看,爹爹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走了,虽然走得还不算稳,但是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黎青梅却并不说话,继续从方篮里拿东西。
“真的,爹爹挺好的,你看,爹爹在这儿有吃有喝的,悠闲自在,还不用上早朝,什么都不用操心,无聊了就修订史册,孤单了,还有你娘陪着,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生死无忧,这样的日子,爹爹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黎御史脸上挂着笑,不停说着自己过得如何好,黎青梅突然就什么都忍不住了,一把扑进黎御史怀中,任由大滴大滴的泪滚落下来,沾湿黎御史的衣襟。
“黎儿别哭,都是爹爹没用,是爹爹没能保护好你,可是,爹爹希望你不要背负着过去活着,那些都不是你能左右的,爹爹如今年纪大了,只想看到你好好的,你可是爹爹唯一的亲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黎青梅似乎缓过劲了,才擦干眼泪,笑着说:“爹,您放心,女儿会好好的,爹爹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原谅女儿不能时常来看您,但您放心,终有一天,我们会团聚的。”
久违的见面总是短暂的,黎青梅与黎御史依依不舍告了别,便狠下心,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她不敢回头,不敢犹豫,她怕一回头,那好不容易给自己重新武装好的铠甲,又会碎成灰烬。
冷宫,昏迷了好几日的赵婉君终于苏醒过来,却得知自己被褫夺位分,打入冷宫,儿子被流放边疆,金元则当日就被处死,赵婉君顿觉孤立无援,心中空荡荡的,脸色苍白无神,毫无往日的风采。
姝香见自家小姐这般,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若是赵家还有从前的势力,小姐绝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想到这里,姝香便对攸元帝满腔怨恨。
当初,若没有赵家的支持,他褚以陌的皇位如何能坐得这样稳当,可谁又能料到,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做了皇帝会将赵丞相逼死,还逐步瓦解了赵家的势力。
唉,怪只怪小姐当初看走了眼,竟喜欢上这样一个白眼狼,将自己的一生都毁了……
姝香正想着,却听得外面一阵吵闹,便准备出去瞧瞧,才刚出门就迎面碰上乔贵人等人,姝香暗道不好,却也只能恭敬上前。
“请乔贵人安,我家娘娘昏迷未醒,不便见人,乔贵人还是改日再来吧。”姝香恭敬行着礼,却被乔贵人一脚踢翻在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她赵婉君如今不过是低入尘埃的一只蚂蚁,我随时可以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我见她是看得起她,你可要搞清楚才是。”
说罢,乔贵人一把将门推开,而姝香则被人扣着,没法动弹。一进门,乔贵人便瞥见赵婉君呆坐在墙角,眼神空洞,失了魂魄一般。
“赵婉君,你也有今日!你知道我乔蔓等这日等得有多辛苦吗?”乔贵人抓着赵婉君的衣领,逼迫着她直视自己,可赵婉君双眼始终无法聚焦,就像个毫无生气的娃娃般,任人摆弄。
乔贵人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她到这里来是想见她挣扎,见她发狂,见她气急败坏的,可她如今这副模样实在令她毫无报复的快感。
想到这,乔贵人用力掐住赵婉君的脖子,疯了般道:“怎么样,很难受吧,这种要死不死的感觉不好受吧,我当年失去孩子的痛苦也得让你尝尝才对。”
“乔贵人,姝香求求您,放过我家主子吧,求求您,求求您……”
赵婉君被掐得几近窒息,满脸通红,可她仍旧没有反应,姝香在一边看得心惊难忍,不停求乔贵人放过赵婉君,张美人则在一旁看戏。
乔贵人终于厌烦了赵婉君的木然,松开掐着赵婉君的手,赵婉君则开始剧烈咳嗽。
乔贵人转身甩了甩酸疼的手腕,看似不经意道:“也罢,既然折磨你满足不了我的快感,那我只好将手伸到你儿子身上,我向你保证,他在边疆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听到这,赵婉君终于有了反应,冲上前想要抓住乔贵人,奈何身体虚弱无力,跌倒在地。
乔贵人走近赵婉君,单手掐着赵婉君的下巴,露出不屑的笑容,“呵,你如今自身都难保,还想着远在边疆的儿子,啧啧啧,还真是感天动地,我就喜欢看到你这幅表情,跳梁小丑般滑稽,哈哈哈哈哈……”
乔贵人奚落够了,便转身带着人离开,却怎么也没注意到屋顶上掠过的人影。
大殿,攸元帝正批阅奏折,一道黑影忽地出现在眼前,攸元帝丝毫未觉得惊讶,显然,这是他熟悉的人。
“凌翔,你就非得这样明目张胆的进入朕的大殿嘛?”攸元帝抬眼瞧他。
“我可是穿的夜行衣,够低调了吧,再说了,以我的身手,谁能发现得了我啊。”说着,凌翔翻了个白眼。
“那朕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攸元帝有种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智障的冲动。
“白天咯。”凌翔不以为意地回答攸元帝,话才说完便意识到了问题,只好尴尬摸了摸头。
如攸元帝所料,穿着一身夜行衣在皇宫乱窜的凌翔很快便引起了林大统领的注意,他一路追着到了大殿,此刻正在大殿外求见。
攸元帝看了眼凌翔,叹息道:“唉,真不知道你还要给我惹多少麻烦才算够,去,自己回避一下。”
凌翔耷拉着脑袋进了偏殿,攸元帝这才召林大统领进殿,“林鹤,你不好好巡视皇宫,跑到朕这里来作甚。”
“回陛下,臣巡视时发现一刺客,一路追查至此,却没了踪影,臣……”林大统领话还未说完,便被攸元帝截了话。
“那还不赶紧追去,莫不是要朕帮你找?朕可没那功夫,若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朕可以考虑换个人替你。”
攸元帝将不耐烦三字刻在脸上,威胁二字浸透于唇齿之间,林鹤吓得一哆嗦,忙领命出了大殿。
“我说皇兄,您还真是喜欢威胁人,那威风劲,可不减当年啊。”凌翔啧啧称赞。
“少给朕拍马屁,朕可不吃你这套,下次要见朕,就以湘夫人的身份拜见,别给朕整这些幺蛾子。”
“哎呀皇兄,可真不是我故意要给你找麻烦,实在是那些女人的衣服勒得慌,穿得我很不舒服。”
“还说呢,您自己说说,自古以来,有谁会派弟弟扮成自己妃子的,也就您能想出这种招。”
“少在这抱怨,有事快说,别耽误朕的时间。”
“好好好,我说就是了。臣弟方才啊,去冷宫瞧了瞧,皇嫂如今的状况可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朕不是派了御医给她诊治嘛?”攸元帝疑惑道。
“额头上的伤可以治,可心里的伤要怎么治呢?”
“乔蔓方才去冷宫将皇嫂奚落了一顿,还扬言要对映骁下手。皇嫂已经够惨了,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映骁一个支柱,这若是映骁真出了事,皇嫂怕是要活不下去了。”凌翔一边添油加醋,一边观察着攸元帝的表情。
“乔贵人?呵,如今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搅弄风云了,一只喜欢叮人的蚊子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攸元帝的脸在阴暗的角落里忽明忽暗,凌翔则等着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