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玉春!又是鳌玉春!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哪里都有他!”花榭怒骂道。
“怎么,你们跟鳌玉春有仇啊?”元锁问道,忽而想起那日源花谷中,花岳夫妇灵堂前的一幕,了然道,“哦……难道是因为那出灵前问罪?但那件事你们恐怕还真不能怪他,毕竟你爹娘死得确实蹊跷,你当时的反应呢也确实太可疑了些……”元锁回忆着道,然后突然眼睛一亮拍手一笑,凑近花路幽幽道,“不会是——你爹娘的死,也跟鳌玉春有关系吧……“
花榭恨恨不语。
“这个鳌玉春啊……“元锁叹了口气,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
花路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了!过去一年多来发生的一切,从上知堂的突然灭门,到鳌玉春逼杀花岳夫妇时说的那番话,再到朝堂上除他之外权力最盛的傅大将军府的灭门,及至——昨日的生死一战和他对师父的那份昭然若揭的心思……
原来如此!
花路苦笑。该叹他是情深呢,还是疯狂呢……
不过,说到底他最爱的还是只有他自己吧……他可曾真正问过,师父想要的是什么?
“花榭!我们马上去京城,抄最近的路!”一瞬间,花路下了决定。
傅清乔一事,除了鳌玉春,南允熙一定是最清楚的。他需要先跟南允熙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确定刚才阿鬼背上背着的那人到底是不是傅清乔。
“啊?!哦!”花榭对于花路的突然反应有些吃惊,但也没多问。于是他们很快辞别了楼清欢二人,收起了一路以来游山玩水的悠闲心思,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去……
花路和花榭先到灵殊寺将小渊托付给了苦尘,然后一路直奔皇宫。
对守门的士兵出示了之前南允熙给的玉佩后,士兵让他们稍等一会,自己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深红袍服的宦官从里面出来了。只见他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瘦弱纤细。想来是长期受宫中规矩约束所致,整个人习惯性地微微耸着肩低着头,走路时步伐迈得小而快,双手却十分平稳地放在身侧几无摆动。
那宦官很快来到二人面前,抬起头露出一张文秀清白的脸。他是南允熙的贴身侍从,名唤慈心,从七八岁时就跟着南允熙了。
“两位公子好久没来了。”慈心微笑地领着二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自从梁王殿下侧妃柳氏病逝后,皇后娘娘悲伤过度身子便一直不太好。太子殿下这几日正在娘娘殿内侍疾,命小人先来领二位到偏殿住下,殿下或今日晚间得空了再过来。”
花路心中不由一哂,问道:“那梁王殿下呢?可曾进宫侍疾?”
慈心闻言脚步一顿,然后又继续边走边道:“梁王殿下也悲伤过度,不曾前来。”
果然……花路心中道,这母子二人只怕因为柳菲菲一事已生嫌隙。
偏殿离皇后所居的嘉宁宫不远,环境比较清幽,慈心将二人领到偏殿后,便回去复命了。
二人在殿中坐下来,花榭倒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而花路心中却已经急不可耐有些坐立不安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晚膳送来了,菜品小而精,显然也是用足了心思。
二人坐下来开始用膳。
“不知道南允熙吃了没?”花榭一边大口吃着,一边也有一点担心。
“慈心说他或许今晚过来,说明他也拿不准时间,想来皇后的病情不算轻。”花路道。
“哎……”花榭叹道,突然怅然起来,“至少他还有母可侍……”
花路闻言也怅惘哀伤起来,直觉地口里的饭菜越发寡淡无味。
这时,殿外走进来一名浅红衣服的小宦官,他的身后跟着四名青衣人。
待宦官的脚步停下躬身侍立一侧时,二人便看见那四人径直朝他们走来。而领头那人,赫然正是鳌隼。
“摄政王伤重,听闻源花谷谷主入宫,特来相请。”鳌隼面无表情道。
花榭一愣,随即冷哼:“不去。”
“小人不想与谷主多费口舌。谷主若不去,小人少不得只能先请花路少侠去看看了。”
路榭二人眼中同时升起戒备之色,相视一眼后,花路点点头,花榭于是道:“好吧,我随你去。”
花路凝眸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不对劲:鳌玉春真的伤重了?若真如此,以鳌隼之能,当初在泰岳城外将花榭一起带走并不是难事,为何一直等他们入了宫方才来?而且他们入宫一事是在看到阿鬼背上那个疑似乔儿的背影后,临时作出的决定,鳌玉春怎会知道动向的?从花岳夫妇自尽后,他便将二人丢在一边自生自灭,从未再理会过,也没道理忽然又派人跟踪他们啊?难道是因为鳌如熹?也不对,他们既然已经找到鳌如熹,当知他们与鳌如熹的相遇纯属巧合,并没有什么刻意接近之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对了!还有一点——鳌玉春住在宫外,从他的摄政王府到宫内的嘉宁殿算下来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了。也就是说,他们入宫不久,鳌玉春便得知了消息……
花路的眼睛扫过偏殿,幽幽往外望去,越过那层层宫墙,心沉了下来——南允熙的人里,有鳌玉春的内应!虽然从之前那些事早已知鳌玉春在朝廷上呼风唤雨,手眼通天,花路仍然没想到他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当朝皇帝南允照自幼时在鳌玉春的扶持下登基,受鳌玉春掣肘并不奇怪。但南允熙一向聪敏谨慎,这么多年,他应该早把鳌玉春的眼线清理干净了才是……
花路一晚上都在思索着,他已约略猜出鳌玉春故意对外声称伤重,是为了趁机引出某些藏在暗处蠢蠢欲动之人。而他要引出的人,在宫内恐怕也是权力极大,且身边有深知江湖事之人,从而才能认出身为源花谷谷主的花榭。鳌玉春为将戏做全,只好将花榭也请去。
但是南允熙身边这个内应,到底是谁呢?一路上看见花榭入宫并到偏殿的可能尚有一些,但同样的,能认出花榭源花谷谷主身份的恐怕极少。是谁呢?花路心中浮现出一张文秀清白的脸。
会是他吗?但他已跟随南允熙多年,说是南允熙最信任的身边人也不为过,若那人真是他,能隐藏在南允熙身边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还备受南允熙信任——花路不由得对这深深的宫墙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畏惧……
花路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还是未能想清楚。天擦亮时,他正要起身,却听到宫外突然喧嚣起来。
出事了!花路一个腾身坐了起来。
房门突然被推开,慈心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然后快步走到花路面前,急切地低声道:“殿下出事了!请花少侠赶紧跟我离宫,晚了恐怕就出不去了!”
花路全身警惕起来,抓住慈心的手臂低声反问道:“他出了何事?!”
“两刻钟前,殿下被指谋害陛下,辩白不过已被下狱!”
“什么?!那陛下呢?!”
“陛下已经,驾崩了……”
花路闻言整个人如遭电击,联想到昨夜以来的种种,几乎下意识就怀疑是鳌玉春所为。但他知道,鳌玉春不会这么做——原来如此,他要引出的,恐怕就是这次谋害事件的幕后之人!甚至或许不止如此:陛下突然崩逝,太子又下狱——这宫墙内的天,怕是要变了!
虽然对慈心已心生怀疑,但花路还是决定先跟着慈心走,毕竟这宫内旁的人他更加不敢相信。就算慈心真的有问题,他也要看看他们究竟要耍何花样!
花路和慈心一起快速地换了一身浅红色的小宦官衣服,然后在满宫惶惶不安自顾不暇的人群中,一路低头耸肩尽量不引人注目地飞快往前走,东拐西绕地走了好一阵,终于进到一处无人的废殿。
慈心将殿中一口废井的盖子揭下,对花路道:“此井可通宫外,花少侠速速离去吧!”
“你不走?!”花路疑道。
慈心摇摇头,顿了顿,眼神中露出坚毅之色:“太子交给小人的事还没有办完,请花少侠自行离去!”
花路略一思索,跳入了井。头上的盖子飞快盖上后,花路听到慈心急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盖子一盖上,井中便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花路只好全神戒备地摸着石壁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花路终于看到前方离脚下不远的地方出现了几点光亮。
花路放慢了脚步,屏息凝神试探着继续往前走去,快到那光亮处时,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大丛茂密的藤蔓,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点光线从藤蔓后透进来。花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拨开藤蔓,外面的景象也慢慢映入他的眼帘——是一片很深很密的树林。
花路试探着钻了出去,站起来环顾四周一看,果然自己现在正身处一座山中。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密林,身后是茂密的从从藤蔓,完全看不出后面山壁靠着地面的地方,竟然有个一人大小的洞口。
外面的天已大亮。花路走进密林,一路凭借着太阳和树冠的朝向,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终于走出了密林,来到山脚下。然后他便看见远处三四里外,那巍峨庄严明黄烁金的高高宫墙和重重宫殿。
他现在,在皇城外的后山脚下。
当花路绕行着重新来到京城的大街上时,只见城门口已戒严,昔日热闹非凡的京城大街上几乎只剩往日不到一半的人,而这一小半的人也是步履匆匆、人心惶惶的样子。大街小巷已经贴满了告示,花路走进一看,写的正是早上慈心告诉他的那些:皇帝驾崩、太子下狱、全城戒严。
花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一切发生地太快、太猝不及防,他现在脑子一团乱麻,整个人几乎快懵了。
灵殊寺在城外,偌大的城内花路如今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商量或者询问——即使有,他也不敢轻易去问了。
花路就这样在客栈的房间呆了大半天,整个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这是花路生平第一次如此束手无策。就在这时,他听见街上又是一阵喧嚣,他连忙跑出去查看。
只见一群群的官兵手中拿着一沓沓告示,拎着一桶桶浆糊,正飞快地在大街小巷贴起来!早上刚贴的告示浆糊犹未干透,便已被新的告示覆盖——又发生了什么事?!
官兵贴完告示离开后,花路连忙同街上的其他百姓一起挤过去看。
短短的几行字,花路却仿佛没有看懂又似难以置信般,只站在那里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不愿离去。
“我说,你不识字吗?”身旁一名百姓推了推花路小声问道。
花路没理他。
那百姓于是叹了口气,好心对花路道:“这上面写着,太子谋害陛下,今晨已在狱中畏罪自尽,梁王殿下三日后便要登基啦!哎,这皇城的天呐,真是说变就变啊……”
花路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告示,不发一言。
那百姓看了看花路,摇了摇头,或许以为花路是个精神有问题之人,于是将花路拉到街边低声道:“这世道啊真是一天一个样……你的家人呢?认识回去的路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花路摇了摇头,脸上已满是泪水。
“哎,乱世不由人啊,又是一个可怜人哦……”那百姓感叹着,也不再管花路,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