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唐僧临世

本章导读：揭谛记录的“出胎几杀”一难理应是佛教经义中的天灾，但在西书中只不过是小小人祸，违背了佛教经义。唐母将幼子“满月抛江”，纯粹是南极仙翁忽悠的结果，冥冥中自有神祗护卫，算不得一难。唐母自杀，成为金蝉子第十世临世后第一个牺牲品。唐僧临世是大神精心策划的结果，目的是助金蝉子成佛，一切尽在观音掌控之中。

前文说到佛祖为了拉扶弟子成佛，不惜违反佛律，遣送金蝉子下界历练，然而磨炼有风险，历练需谨慎！人间道神魔混杂，一不小心碰到高手阻击，断送了爱徒卿卿性命，岂不遗恨千古。佛祖正在忧愁，资深大佬观音菩萨出面，主动请缨，如来心下大悦。

第八回有言——如来见了，心中大喜，道：“别个是也去不得，须是观音尊者、神通广大，方可去得。”

观音大士在金蝉子成佛过程中担纲了从头至尾所有事务：亲送投胎转世，委以取经重任，协制（参与）护卫方案，批改成佛论文。

先表第一件大事“亲送投胎转世”。

观音帮领导办事，这马屁拍得“稳、准、狠”。这句话会让有些人崩溃，心目中神圣无暇的大神形象被破坏了，别难受，且看笔者的分析：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悖乱其所为，然后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金蝉子下凡，不论是犯错遭贬，还是下界历练，均需给他制造一个恶劣的环境！但观音尊者并没有刻意增加磨难，也没有随便找个大肚婆娘就给塞进去，而是精心安排了了一个当朝丞相外孙，新科状元郎之子的身份。人间道于此诞生了一位根正苗红的和尚，拼爹荫祖的高僧。

纵观江流儿从出生到成佛的历程，并没有真正经历挫折，首先“出胎几杀”和“满月抛江”这两难就非常敷衍（后文详述），随后金山寺长老细心照料至十八岁成人，成人后认祖归宗，回归了“二代”的幸福生活。西行途中，如来观音共同设计了四套保护措施(另参第十四章《四套安保》)，这和尚差不多是被罐装着送到西天，平均每天不到二十里的赶路速度（另参第十六章《徒涧换马》），可不要太轻松！

唐母带孕之身被水贼刘洪霸占后，与狼共舞三个月。险恶的环境中，金蝉子早产了，哇哇落地时，继父刘洪恰恰出差归来撞见，立即扬言要“淹杀”幼儿，唐母哀求“今日天色已晚，容待明日抛去江中。”暂保小儿一命。此为旃檀功德佛九九八十一难之第二难：出胎几杀。

佛教认为“生、老、病、死”是人生所必经历的四种苦难，《法华经》科注：“生老病死，四苦也。”佛教中的“生”难是天灾之难，指的是胎儿在母体内至出生过程所经历的痛苦。佛经认为，怀胎期间，除了母体所历苦楚外，胎儿所受的痛苦也很大。《修行道地经》中，详述有胎儿的发育过程及处于母体时的种种苦处，“生”难只有母体和胎儿知道。比如：怀胎期间，母体走动时，胎儿会感到天旋地转；出胎时，婴儿会感到像在窄长的隧道中被硬生生挤压出去；出胎后，婴儿会对外在事物感到极度的惶恐，同时，皮肤高度敏感，犹如刀割般痛楚。

金头神揭谛在“灾难簿”中记录的“出胎几杀”一难则完全搞错了佛经内涵，其并非是轮回人间道的天灾，而是降世之后的小小人祸。说的是金蝉子出胎后差点被后爸刘洪给杀了。

我们可以约略看到，作者开篇构建了一个宏大的佛道框架，可填充内容完全不按佛经道典的规矩，琵琶反抱，天宫中回荡的是一首加了密的旋律!

且看在这场人祸中，刘洪为何要淹“杀”幼子？

商周之前的古代中国就有杀长子的习俗，直至明末清初，彪悍的草原部落依然流行。只因担心女人嫁前不守妇道，为确保种族的纯正，长子不免遭殃。温娇产子，这是陈光蕊留下的种，刘洪“杀”长子是有习俗依据的，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在时代背景下是正常心态。

再看刘洪为何要“淹”杀幼子？

然而，读者用脚后跟思考也能知道，凡夫刘洪怎能杀掉这位观音菩萨亲自安排下界并将委以重任的佛祖弟子！这一难就象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一样毫无悬念，激不起读者心中一丝忐忑。

水贼杀子情节中，形势看似十分严峻，事实上，这位后爹并没有那么恶毒。

刘洪在家呆了整整一夜时间，如果铁了心要杀这个孩子，唐母的任何借口都不是理由，无须一定要等到第二天。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想让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不消一分钟就能搞定收工。

后爹眼里，唐僧不折不扣是一个杂种，便是放在今天，身为丈夫也很难容忍。但刘洪不但没有速杀此子，亦没有在出差前交待手下完成此事。他默许容忍了这条小生命，让唐母抚养幼子至满月（是否满月，书中并没有具体交待，此处根据八十一难第三难“满月抛江”推断。）。

刘洪因何有此举？从文中交待来看，缘自他对殷小姐的一份真爱！

他喜欢小姐不是因为傍富傍势动机，霸占了唐母后，他从没有联系并借福于强大的宰相岳父，当然他也不敢；也不完全是因为情敌的那份工作，居在官位上，殷小姐正是唯一的知情者，最大的隐患。如果事情败露，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刘洪如愿上任之后，如果为了官位和性命着想，这个潜在的威胁必须要除去，事实上，夫妻十八载，刘洪不但没有杀妻灭口，反而数年如一日，对小姐宠爱有加。

除了不准其与家人联系之外，生活琐事上差不多是言听计从，呵护百至。

夫妻十八年了，即便是当代，也早在疲倦期胶持了，更不用说女人地位低下男人三妻四妾的封建时代了。然而当温娇推病不起时，刘洪回来即问寒嘘暧，书中写道——（温娇）忽一日推病，茶饭不吃，卧于床上。刘洪归衙，问其原故……

小姐诈称还愿时，刘洪慨然应允“这些小事，何不早说？”

我们注意作者用词，为了爱妻还愿，或者是为了心上人凤体安康，刘洪“随”（立刻）升堂安排江州百姓制办僧鞋；“限”（限令）百姓五日完纳；“即”（立即）吩咐手下准备船只。

书中原文——刘洪道：“这些小事，何不早说？”随升堂吩咐王左衙、李右衙：江州城内百姓，每家要办僧鞋一双，限五日内完纳。百姓俱依派完纳讫。小姐对刘洪道：“僧鞋做完，这里有甚么寺院，好去还愿？”刘洪道：“这江州有个金山寺、焦山寺，听你在那个寺里去。”小姐道：“久闻金山寺好个寺院，我就往金山寺去。”刘洪即唤王、李二衙办下船只。

为了温娇心愿，刘洪动用权势，雷厉风行亲自安排。这一切，无不是大爱之举！

但小姐耍了个心眼，故意问刘洪“僧鞋做完，这里有甚么寺院，好去还愿？”丝毫不设妨的刘洪回答说“这江州有个金山寺、焦山寺，听你在那个寺里去。”

意思是：你想去哪就去哪，爱干嘛干嘛，你老公有本事有能力，亲自安排，无条件支持！

做为一个女人，嫁给这样一个夫君，也算是前世积德了！

但谋划复仇的小姐就势道“久闻金山寺好个寺院，我就往金山寺去。”此时的殷小姐之于刘洪，与后文中的百花羞之于奎木儿狼有几分类似之处，都是迫于时代大势，处心积虑地将深爱自己的男人往死里整。

刘洪更无二话，即唤王、李二衙办下船只，安排小姐带了心腹人，同上了船，稍水将船撑开，就投金山寺去。

刘洪所作所为，其实是在亲手搭建自己的断头台。他顶替为官十八年，滴水不露，绝对是一个聪明睿智之人，此时却浑然不知小姐的阴谋，很难排除大爱迷心的因素！

正因为此，面对温娇前夫的儿子，刘洪心下苦痛，毕竟没有亲自动手，表明了观点之后，留下足够的时间空间任由温娇自己处理。

十八年工作中，刘洪游走邻郡深入乡里，应不失为一个好官。在家庭里，他对温娇也是百般呵护万般温存，正是时代好男子的形象。至于其水贼的经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倘若揭开君子、名流们的真面目，想必自有很多大跌眼镜之事隐藏其中。况且同列四大名著的《水浒传》中，水贼大都被称为英雄好汉。

西书（附录）作者对刘洪背景交待不详，一个水贼冒名顶替文状元走马上任，任职十八年滴水不漏，令后人难以理解。

封建科举制自隋朝始，历唐、宋、元、明、清。各朝状元之路略有区别，一般来说，考生通过县级单位组织的第一次考试叫童生，通过其第二次考试即院试者为秀才；省级单位组织的考试叫乡试，乡试第一名称举人；国家级考试谓会试，会试第一名叫进士；在皇帝办公室的考试叫殿试，殿试第一名谓之状元。

科举制至清光绪31年（1905年）废除，历1298年。不论古今，“状元”均是一个神圣的称谓，纵观中外，各行各业的“第一”也都是万众瞩目。由于其深入炎黄子孙骨髓，故时隔72年恢复高考后，“状元”被再次热炒至今。

大明朝代科举制度达到巅峰，276年间出了90个状元。其时实行八股取士，朱元璋虽然没有采纳谋士献策，将宋代大儒朱熹奉为先祖，却规定科举学子的文章必须按圣人朱熹的思路下笔。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思路这玩意原本就是抽象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揣摩别人思想自古都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学问。

圣人朱熹的想法尤其波澜壮阔，尤如一袭三点式旗袍令人捉摸不透！学子们深谙其“天理为本”、“牺牲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等著名思想之余，对他搞大自己儿媳妇肚子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这种八股文从内容到形式严重束缚了普天之下莘莘学子，培养出一大批呆头鹅。大明学者宋濂【注】曾这样评价呆头鹅们：与之交谈，两目瞪然视，舌木强不能对！

意思是：想和那些书呆子聊个天呱个蛋啥的，他却用两只死鱼眼瞪着你，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注：宋濂，1310-1381，字景濂，号潜溪。明初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浙东四先生”之一，被明太祖朱元璋誉为“开国文臣之首”。撰有《送东阳马生序》入选中学教材。】

那些尚存三分睿智，不想在一颗树上吊死的学子们自会早一步醒悟，如厕毕撕下四书五经擦屁股时，难免附带问候一下圣人的父母祖先。

屡试不举的学子们报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挑剔心态，反倒提前看出如此科举的弊病。下笔时不免指桑骂槐，隐喻牢骚！西书（附录）作者要么是似吴承恩这样屡试不举的，要么是似李春芳（宋濂）这样大彻大悟的。他将状元与水贼混为一谈，大抵有两个目的，或者是为了抨击状元！或者是为了贬低水贼！

西书（附录）中的水贼实具状元之才。书中写道——转盼之间，不觉已到江州。吏书门皂，俱来迎接。所属官员，公堂设宴相叙。刘洪道：“学生到此，全赖诸公大力匡持。”

一口标准的文人官腔！同是水贼，阮家的小二五七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属官答道：“堂尊大魁高才，自然视民如子，讼简刑清。我等合属有赖，何必过谦？”

同是水贼，张横、张顺肯定是听不懂的！更不用说看懂讼状刑律了。

漂泊江湖的刘洪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正是那些憋屈型学子内心孤戚的投射！

书中第九回，作者描写了一渔一樵，用两千三百多字详叙了渔、樵斗诗打趣谈政嘲世讽今。最后明确点晴“他两个是不登科的进士，能识字的山人。”

所以，作者笔下的刘洪决不是普通的粗鲁土贼，大抵是一个怀才不遇的落魄书生，屡试不举，一怒之下，破罐子破摔，上了李彪的贼船。

神话传说中，神佛降世，向来是怀胎逾年，远超凡间正常的十个月。就象大人物参加聚会时喜欢用迟到来彰显尊贵。

第六十六回——上帝祖师，乃净乐国王与善胜皇后梦吞日光，觉而有孕，怀胎一十四个月，于开皇元年甲辰之岁三月初一日午时降诞于王宫。

这位祖师历十四个月才降生尘世，另书中提及的哪吒，神话传说中其母殷氏（也是殷氏）怀胎三年零六个月。

然西书中的观音大士可不是柔性似水沉稳理性的形象，却是个暴烈如火的急性子（观音个性分析详参后文）。唐母怀胎仅四个月，观音便迫不及待地将一缕魂灵强行注入，金蝉子哇哇降世。

第三十七回写道——三藏道：“……当时我父曾被水贼伤生，我母被水贼欺占，经三个月，分娩了我……”

后爹刘洪扬言要溺杀幼儿，善弱的唐妈妈哀求暂保得唐僧一条小命之后，恰逢第二日刘洪公事外出。这次公差时间不详，按“满月”字样推测，大约有一个月时间。唐僧“满月”后，小姐暗思：“此子若待贼人回来，性命休矣！不如及早抛弃江中，听其生死。倘或皇天见怜，有人救得，收养此子，他日还得相逢。”随取贴身汗衫一件，包裹此子，乘空抱出衙门。幸喜官衙离江不远，小姐到了江边，大哭一场。正欲抛弃，忽见江岸岸侧飘起一片木板，小姐即朝天拜祷，将此子安在板上，用带缚住，血书系在胸前，推放江中，听其所之。此为旃檀功德佛九九八十一难之第三难：满月抛江。

八六版经典西游剧中，韩善续先生饰演的刘洪形象，面目狰狞，凶光外露，面对大美女马兰饰演的唐妈妈，恰似恶狼逐小羊。在诸多幼小的心灵中留下的阴影，犹如满天的雾霾挥之不去。

原著中的刘洪自洗手上岸后，面对同僚淡吐高雅，面对娇妻呵护百至，绝非粗鲁蛮横的土贼形象。当日归来迎面撞见唐母产子，没有立杀此“孽种”，第二天绝早悄然远遁，更没有交待心腹去做这件事。按照这个情节发展，即便出差回来，也不一定会动手除去唐僧。

唐僧最终被抛至江中，字面上说的原因是唐妈妈担心孩子被刘洪弄死，但这不是真实的原因，作者在字里行间另有交待，抛江行为与南极星君的一番忽悠有很大关系。

附录有云——（温娇）耳边有人嘱曰：“满堂娇，听吾叮嘱。吾乃南极星君，奉观音菩萨法旨，特送此子与你，异日声名远大，非比等闲。刘贼若回，必害此子，汝可用心保护。汝夫已得龙王相救，日后夫妻相会，子母团圆，雪冤报仇有日也。谨记吾言，快醒快醒！”

从心理学上来分析，这老头先是摆明了大神身份，接着拉出顶级大神观音来助力，强势攻入弱女子内心。接着，老头把幼子夸奖了一番。要想博得一个女人的好感信任，其一是不怕肉麻厚着脸皮夸她长得美，其二是不顾事实攒着劲夸她儿女非比等闲。南极大神做到了，这小女子还不束手就擒！

取得温娇十二分信任后，即便大神说刘洪其实是头狼，她也能从活人屁股后看出条尾巴来。有了这个铺垫，大神又强调了两点：

其一：刘贼若回，必害此子。母亲护子是本能，对这样的信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必然要做出保护举动。更何况对大神深信不疑的唐母。

其二：汝夫已得龙王相救。唐母亲见陈光蕊被水贼打杀，尸体也被扔到江里，死得不能再死了。现在大神说丈夫被水下龙王救活了，看来什么神迹都会发生。

将南极星君这两句话合在一起，等于说：刘洪会杀了你的孩子，你把孩子扔江里吧，没事的，江龙王会救他一命，这也是你儿子活命的唯一途径。

虽然这只是南柯一梦，但读者知道在这个时候，温娇娘家陪嫁的家僮丫鬟全死了，也就是说，温娇只剩下孤零零一个，没有一个心腹商谈的人，对大神的话只会尽信之，而不会疑之了。

唐僧“满月”后，殷氏句句记得那老头的话，趁空将娃抱到江边，站在江边，面对浊浪凶滔，心里没底，以致产生了一些犹豫，痛哭不已。忽然“江岸岸侧飘起一片木板”，殷小姐将唐僧放在木板之上，任由他顺水漂向不可预测的远方。

于情于景，这块木板自是神祗安排。想那受命在江边守候的小神不耐烦唐母的磨蹭，赶紧扔了块木板催她快点干。

唐僧的命运其实早已被顶级大神设计，究其根本，唐僧被“满月抛江”了，唐母只不过是计划中一个被动的执行者而已。古语云：冥冥中自有天注定！作者此处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

西书（吴本）成书之前，杨景贤在他的《西游记》杂剧中，没有“出胎几杀”，但有“满月抛江”情节。虽然专家考证说杂剧不是吴本的祖本，但吴本作者写书之前参阅了杂剧是一个大概率事件。杂剧与吴本相比，纯粹是戏剧化的神话故事，而吴本则添加了很多社会元素，将之与杂剧比对，可以更清晰地看出作者笔下的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是是非非的一言难尽！

杂剧中，刘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土贼形象。陈光蕊一行来到渡口，聪明干练、机智勇敢的殷温娇通过察颜观色，反对坐刘洪的船，书中写道——听了他语言无味，觑了他面色可恶……端详了他是个不良人物。

但“世间万事惟酒消除”的糊涂蛋陈光蕊执意要坐，书中有言——夫人，你多事，你是汉时许负？

小姐无奈，担心刘洪徒生歹心，反过来笼络安抚刘洪。当刘洪杀死光蕊后，她为了保住丈夫的骨肉，巧妙周旋——兀那刘洪，我随顺你，则要你依我两件事，等我分娩了身孕，男儿三年孝满，恰好孩儿三岁，我便和你做夫妻。

但婴儿满月时，刘洪迫不及待要杀唐僧，唐母无奈，只得在刘洪的监督催逼下将唐僧抛入江中——[夫人抱孩儿上云]自从被贼徒坏了男儿，我得了个孩儿，今朝满月，贼汉逼临我抛在江里，待不依来，和我也要杀坏。我死了呵，谁与我男儿报仇？则索依着他。儿呵！也是我出于无奈。

吴本没有直言有神灵在江中守护，《西游记》杂剧中对此有详细交待——[龙王上云]夜来观音法旨云，毘卢伽尊者今日有难，分付巡海夜叉，沿江水神，紧紧的防护者。

唐僧被抛入江中后，龙王即率水卒将趁放婴儿的漆匣扛到金山寺边，被一渔人捞起送到金山寺丹霞禅师处。禅师已得伽蓝神相报，有西天毘卢伽尊者将至——[丹霞云]将来看。好个孩儿！寒光闪烁，异香馥人。内有金钗二股，血书一封。上写道：“殷氏血书：此子之父，乃海州弘农人也，姓陈名萼，字光蕊，官拜洪州知府。携家之任，买舟得江上刘洪者，将夫推堕水中，冒名作洪州知府。有夫遗腹之子，就任所生，得满月，贼人逼迫，投之于江。金钗二股，血书一封，仁者怜而救之。此子贞观三年十月十五日子时建生，别无名字，唤作江流。”呀！十一月十五日投之于江，今日是十六日，况值寒冬天道，一夜至此，岂非异人乎？必伽蓝所报者是也。

杂剧中唐母忍辱负重十八年，一门心思在复仇大业上，终于与儿子一起报了大仇。复仇后，作者突出展现了小姐心中的欢乐和自豪，并把她封了个“楚国夫人”，与丈夫安度晚年。

整个情节交待太细，且缺少“神”韵，不便流于凡尘复仇故事的俗套。相比之下，吴本附录中“琵琶半遮面”式的描写，给读者留下更多想象的空间。

杨致和的《西游记传》中用廖廖数语简述了“出胎几杀”和“满月抛江”两难——此人是谁？讳号金蝉，只为无心听佛讲法，押归阴山，后得观音保救，送归东土。当朝总管殷开山小姐，投胎未生之前，先遭恶党刘洪，惊散父亲陈光蕊，欲犯小姐。正值金蝉降生，洪欲除根，急令淹死。小姐再三哀告，将儿入匣抛江，流至金山寺，大石挡住，僧人听见匣内有声，收来开匣，抱入寺去，迁安和尚养成。

杨本于此节描写，便似流水帐一般，平铺直叙毫无内涵，读来也无意趣。

朱鼎臣的《唐三藏西游释厄传》中，没有“出胎几杀”和“满月抛江”的情节。唐玄奘出生时，托梦给唐母的是太白金星，话语略有不同——有太白金星嘱曰：“满堂娇，满堂娇，听我叮嘱。吾奉玉帝金旨，特送此子来。你异日声名远大，非比等闲。刘贼若回，必害此子。汝夫已得龙王相救，见为水藏判官，日后夫妻相会，子母团圆，雪冤报仇，定有日也。速将此子远避，吾神已退，汝可谨记。快苏醒！”言罢而去。

——那和尚得了此子，领了血书，出了私衙，化一道清风而去。原来这和尚是谁？乃是上界南极星君，观音娘娘的法旨教来辅佐，不可损害。仍着南极星君变做和尚，将子往金山寺与那长老抚养，好生教育。

朱本中大神对唐僧命运的设计太着形迹，吴本与之相比，凭添几多韵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