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宝大厦前的广场上，仍如往日那样既平静又忙碌。那名年近六十的老保安三爷，操着一口地道的龙江本地口音，叼着客人打赏来的香烟，打着手势指挥车辆进进出出。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停在三爷面前，司机轻按一声喇叭，摇下窗问：“老头，哪里可以停车？”
三爷斜眼看看这个剃着板寸头的年轻人，拿着小手指扣着牙缝，闷声闷气地说：“没位置，你可以停到大马路上去。”
“你个死老头，刚才就有两辆车开出去，怎么会没位置？”
三爷鼻孔朝天道：
“那是给人开的车停的，不是给狗开的车用。”
“你个老不死的……”
年青人火冒三丈，要打开车门去跟他算帐，却被坐在后座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喝住。此人满脸横肉，一道刀疤自眉骨斜到耳垂，看上去犹如凶神恶煞一般。他打开车门，走到三爷面前毕恭毕敬道：“三爷，好几时没见您呐，身体还好吧？”
三爷仍就剔着牙缝，弹了弹长长的烟灰，打着哈哈说：“哦，是豹子啊，听说你这些年混的不错，到这来有事？”
豹子横肉直颤，堆出一脸笑来：“过来和人谈点小买卖。”
接着对年青人喝道：“还不出来给三爷请安！”
年轻人不情不愿地从车上下来，给三爷鞠一躬，粗声粗气地说：“给您老请安了。”
三爷连连摆手：“受不起，受不起。”
豹子对三爷笑道：“这是我侄子。”
接着又对年青人说：“去车上拿两包好烟给三爷。”
三爷毫不客气，接过烟说：“进去吧。看你车还挺新，可以从这个口停到地下车库去。只要说我的名字，那老头就会放你们进去。”
豹子道声谢，又假情假意地说：“有空到我那去坐坐。”
劳斯莱斯停进双宝大厦职员专用的停车场，林强一下车就问他叔：“这个三爷是哪路神仙？混成保安还这么屌！”
林龙豹沉着脸说：“以前龙江八把刀，他是第三把，所以道上兄弟尊称三爷，现在是过了气哟。”
“都过了气还屌他个毛啊。”
“话不能这样说，”林龙豹拍拍侄儿的肩膀说：“这年头多份人缘就多份财路，他既然能在双宝公司做保安，说明多少与双宝有些关系。你这臭脾气要改改，太嚣张没好处。逞一时之气又逞不回一分钱来，做人低调点好。”
林强诺诺应几声，随着林龙豹坐电梯直奔十八层。邹丽带着一位神态沉稳的年青人在电梯口恭迎客人，她骚首弄姿地娇笑道：“豹哥，里面请，那几位大佬已经到了。”
林强偷偷盯着邹丽狠看几眼，低下头咽下一口口水。林龙豹跟在邹丽身后哈哈笑道：“几时没见，邹妹子是越发的漂亮。黑山，你最近又在忙什么？”
年青人笑道：“没忙什么，去了趟广东。”
林龙豹亲热地拍拍黑山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兄弟，有发财的路子可别忘了哥哥哦。”
黑山笑道：“今天请豹哥来就是要大家都发财。”
邹丽故意落后一步，与林强并肩而行，魅惑地笑问：“兄弟挺面生，和豹哥怎么称呼？”
林强色授魂与，故作斯文地说：“我是他侄儿，叫林强。”
邹丽媚笑地挽住林强的胳膊，半个身子都挂到他身上，嗲声嗲气的小声说：“没想到五大三粗的豹哥还藏着位俊俏的侄儿，以前在哪发财啊？”
“一直在县城替我叔打理业务，最近才到市里。”
“这么年青就能成为豹哥的左膀右臂，假以时日，定会长江后浪推前浪，成为人中俊杰。”
林强心里非常受用，眼光时不时瞄向女人胸口那一抹雪白，喉结不停地蠕动。
黑山领着林龙豹走进西餐厅大包间，刘明霞翘着腿坐在主位的沙发上，眉飞色舞地跟两位四、五十岁中年人相谈正欢，看见他们进来，忙放下脚站起身说：“豹哥来了，快请坐。”
林龙豹哈哈笑道：“承蒙霞总看的起，老豹子真是三生有幸啊。”接着又和另外两个人打声招呼。
林强本想跟着他叔一起到沙发上去坐，却被邹丽拉住，媚笑地示意他别过去。黑山则自觉地站在明霞身后，那两位中年人身后也站着两个彪形大汉。
刘明霞待大家都落座后才脆声说：“今天可以说是龙江的风云际会，本来我们董事长也要参加，但她老爷子昨天把脚摔了，现在分不开身，只好由我来款待各位财神爷。要是招呼不周，可别骂小女子不懂礼哦。”
龙江市的挖沙船是被四大公司所控制，邹丽的龙江建材公司、刘海荣的海荣公司、肖正豪的正豪公司和林龙豹的龙豹公司。这些人虽然打着公司的牌子，但做的是灰暗的事，跺跺脚就能让龙江市抖上一抖。
双宝公司自从和华强公司签订合作协议后，便开始紧锣密鼓地整合黄沙市场。仅仅只用一个月时间，这些大佬就开始吃不消。刘明霞适时抛出合作诱饵，刘老大和肖老大先后接受合作条件，只有林龙豹仗着有运输业的贴补还在死撑，既不答应双宝的条件，也不明面拒绝。
刘明霞的话音刚落，刘老大就笑道：“我还不知道老爷子受了伤，回头一定去看看他老人家。”
肖正豪和林老大也随声附合：
“老爷子伤的不重吧？”
“他在哪家医院？”
明霞娇笑道：“事来的突然，我还没去看。今天请三位大爷来，就是想说说合作的事，待这事谈妥，我就去看看老爷子。”
她素手一摆，笑眯眯地说：“喝茶，喝茶。”
自己率先浅啄一口，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月黄沙价格一路下跌，甚至跌破成本价，咱们现在是贴钱赚吆喝。这样下去别说赚钱，只怕连本都捞不回来。”
肖老大直点头：“是哦，再不止住，我恐怕连裤子都要当出去。”
林龙豹诡笑道：“近几年沙价一直在上涨，怎么突然跌得这么厉害？”
刘明霞故意叹口气说：“正因为这几年沙价猛涨，大家见有利可图，拚命扩大挖沙规模。现在江面上挖沙的船起码有二、三十条，你们的家底我不清楚，但我可以露一下龙江建材的底，光我们就有十多条。供大于求，大家急于要把手上的沙变现，你也压价我也压价，结果是大家都没得饭吃。”
刘老大瞪着眼道：“宝龙建筑一直跟我合作，现在却跑到龙豹公司去了。林老大，你发财也别忘给兄弟留杯水啊。”
林龙豹打着哈哈道：“霞总说的对，我也是在贴钱赚吆喝，哪还发的财了。”
刘老大斜望着林龙豹，闷声闷气地说：“发财也要讲点江湖道义，我的客人让你们龙豹挖去不少。”
林龙豹阴阳怪气地笑道：“刘老大，话不能说绝，你的人在我码头上闹事，这笔帐咱哥俩还没算。”
“那就算算吧。”刘海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嘴里拿出一根茶叶沫，捻碎在烟灰缸里。
刘明霞适时地打断他们的话：“都是黄沙惹的祸，受损失最重的是我们龙江建材，所以我才会想承个头邀请各位成立沙业联合会。以后挖多少沙，卖多少价，由联合会来决定。龙江建材准备把所有挖沙船交给联合会来管理，双宝公司以后不再介入黄沙行业，只按股份拿钱。”
刘老大立即道：“我把我的船和码头也交出来。”
肖正豪笑道：“这样也好，省的我晚上睡不着觉。不过千万不要再亏，再亏连饭都没得吃。”
“亏了算我的，”刘明霞豪气地打着包票：“分配方案大爷们都拿到手了，我刘明霞可以立个保证，只会让大家分红，绝不会要你们从口袋里掏一个子儿。顺便和大家说一句，联合会的沙把子由黑山来当。他这个人怎么样不需要我多说吧？但丑话说在前头，以后沙场上有事，诸位大爷还要鼎力相助。”
肖正豪拍胸道：“我相信黑山，道上还有谁像他这样仗义的人。只要他开口，我肖正豪豁出老命去。”
刘老大嘿嘿笑道：“黑山爷爷李大刀李老爷子是我救命恩人，当年武斗，要不是他的一把大刀，只怕我早让人分了尸。”
李黑山恭敬地说：“我少不更事，还望各位前辈多指教。”
林龙豹尴尬地推逶：“我也想加入联合会，但龙豹公司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得先给兄弟们通通气，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刘明霞意味深长地笑道：“沙业联合会本就是自愿组成，不加入也不强求。林老大可以和兄弟们多考虑考虑，什么时候愿意加入，我们随时欢迎。”
接着又对黑山和邹丽说：“你们跟刘大哥和肖大哥把合同签了，中午我做东，大家在这吃个便饭。”
林龙豹站起身说：“我就不在这吃了，得赶紧回去把这事敲定，也好早点给霞总一个交待。”
刘明霞也站起身微笑：“那我就不强留，邹丽、黑山，你们替我送送豹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