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崖畔，篝火轻曳。
一夜之间，汤师徐徐揭开通神之道的神秘面纱。
阿阳像探险者走进宝库，不肯错过每个细节，听得格外入神，毫无倦意。
“温养灵晕，急躁不得，这是一个打基础的过程。”
汤师坐在青石上，细细讲解，温和而有耐心。
“就说那瘦猴，他的搏斗经验胜过你，速度与力量也更强，却败给你，为什么？”
阿阳思考一番，脑海中复盘，然后说道：“我借破雾丸开辟力域，找到了机会。”
汤师淡然说道：“正是如此。他若是也有力域，那你毫无胜算。力域是通神者作战的最大助力。”
阿阳郑重点头，汤师已对他讲过那周身领域的奥妙。力域如乐曲，体内神血与外在天地共奏。
“力域的强弱取决于灵晕的积累。灵晕越雄厚，力域才越扎实。所以我说，灵晕是真正的根基所在。”汤师解释道。
阿阳心中明悟，积累灵晕就像花功夫做一把上好的乐器，那样演奏出来的音色才够漂亮。
“通神者之间的搏杀瞬息万变，自身积累是最靠得住的。灵晕的差距就是力域的差距，堂堂正正碾压，再多战技也无法弥补。”
说到这，汤师好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就拿北洲的年轻一代来说，声名最盛的几个无一不是从小温养灵晕。据说清都出了个‘小怪物’，初醒没多久，灵晕深厚堪比无尘境……”
阿阳听得一惊，吸了一口凉气。
经过一夜学习，他已知道不同境界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光是初醒境，就分三重，每一步前进都是千难万难。而这个所谓的“小怪物”居然能一脚横跨到无尘境，真是天赋近妖。
想想看，自己生来没有神血，而别人已名扬北洲，真是天差地别。阿阳心中哀叹一声，但眼神依然坚定。
不论云端大道还是黄土小路，终究要靠自己来走。
阿阳没有忽略汤师话语中的细节，心中一动，问道：“汤师，你方才说到‘战技’，是否就是像瘦猴的指法一样？”
想到那凶狠的一指，阿阳仍然心有余悸。虽然凭借力域阻挡住了，但他知道，那一指的威力远远胜过寻常的拳脚攻势。
“他的指法确实练过，但还算不上战技。真正的战技是通神者们修行的御敌手段，身法、武器、肉身，包罗万象。”
汤师说到这，看见阿阳一脸期待的神色，立刻明白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
“汤师，你看，连那瘦猴都会什么指法，我是您的徒弟，要是连个战技都不会，岂不是丢您的脸吗？”
汤师哑然失笑，这小子倒是会找理由，诚恳的眼神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真是滑头，但你确实该修习一门攻伐之术了。”
阿阳闻言，眼睛一亮，知道今夜不会空手而归了。
汤师爽朗笑道：“天下战技无穷无尽，为师也只是小有收藏。今夜便让你挑上一挑，看看你有什么缘法。”
说着，他挥动衣袖，万千道流光飞射而出，如同一场绚丽的流星雨。无数色彩缤纷的光球从阿阳身边飞过，呼啸作响。
待得一切安静下来，阿阳看了看空荡荡的周围，疑惑问道：“汤师，战技在哪？”
汤师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并不多言。
阿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张大了嘴，再说不出话来。
夜色笼罩下，点点彩光于红叶间亮起，像花朵在大地上燃烧，像群星落在梢头。
一草一木，一明一灭，斑斓如梦。
战技在哪？
整片枫林都是。
……
……
这才只是“小有收藏”？
阿阳心里嘀咕，踏进流光溢彩的枫林，草叶在脚下清脆作响。
北山的枫树是有年岁的，一株株高挺得很。
抬头仰望，眼目所及缀满光球。低头，枯枝败叶中也是处处闪亮。
每一个光球都代表一门战技，它们会随着他的心意落在他手中。
但阿阳记得很清楚，汤师只让他选择一门，一定要挑最有缘、最契合的。
江湖饮一瓢，星海取一颗。
阿阳漫步在灿烂的林地中，无声地思考。
这何尝不是汤师给自己的考验呢？
无穷无尽的光球包围了他。
该如何选择？只凭直觉？
阿阳停下了脚步。
他闭上眼。
……
……
青石微凉，汤师卧于其上，举头望明月。
他相信自己的徒弟，挑一门上好的战技对阿阳来说并非难事。
眼下他担心的是别的事情。
逃亡已有一段日子，北方仍然没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这证明他的故友们爱莫能助，或者不愿助。
不能助或是不愿助，其实是一回事，都是因为敌人太过强大，局势不能更糟了。
但他有了个徒弟。
汤师想到这，快活地笑起来，命运真是捉弄人。
当他说起清都的小怪物，阿阳惊叹不已。汤师心里却有数，自己的徒弟其实不遑多让。
他是不自知的小怪物。
有一天，命运的罗盘会给出裁决，小怪物们会彼此相遇，肯定要打上一场，看看这个时代究竟属于谁。
汤师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乌奈提斯，神恩在上。”
许久不曾真诚祷告，这次他由衷希望祖神能护佑阿阳。
……
……
阿阳闭上眼，他再次感受到了体内微弱的几个光点，那是藏在他经脉中的灵晕。
当他走近蕴含战技的光球，体内灵晕微微颤动起来。
阿阳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找到了一杆秤。
灵晕是自然神力的产物，与天地相通。越是近乎通神之道的战技，其光球就越受天地神力的钟爱，灵晕也就越有亲近之意。
这是一种直觉，是大自然的直觉，冥冥之中便是法则。
有了决断，阿阳仔细地体会灵晕的反应，把它们当作指南针，在枫林中寻觅最能使其兴奋的光球。
跟随这种无形的指引，他渐渐深入枫林，循着一条小道走去。根据他的感知，灵晕越来越躁动，前方一定是有质量上乘的战技。
阿阳心中大定，幸好想到了这个法子。真要是单单碰运气，未免太不靠谱。若是没能找到不错的战技，实在是辜负这片枫林。
拨开一丛杂树，阿阳停下了脚步。
三根枯枝落在地上，每一根都嵌着一个小小的光球。
这三个光球并不很耀眼，但球面晶莹剔透，颇为精致。
阿阳知晓枫林中还有许多强大的战技，但眼前的三截枯枝已经位列第一流，不必贪心。而且，这应该就是汤师所说的缘法。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枯枝，抱在怀里，沿来时的路归去。这一次终于能好好欣赏眼前的美景。
当阿阳回到崖畔时，篝火已经熄灭。他见到东方一抹鱼肚白，原来黎明将至。
汤师见到他抱的三根枯枝，定睛一看，十分欢喜。
“乖徒儿，眼光不赖啊。”
阿阳恭敬地问道：“汤师，这最后三样，您能否告诉我其中战技的名字？我好做选择。”
汤师点头，接过枯枝。
“鲸掌，古鲸复生，力可开山。”
“星云步，远遁如影，奇袭如风。”
“灵炎刀法，一刀足以燎原。”
阿阳注视着这三根枯枝，不断思索。听到这些描述，他知道眼前三种都是上好的战技，修行到高深境界都是强悍无比。不管选择哪一种，都对自己大有助益。
正在他犹豫时，体内灵晕忽然有些异样，原本已恢复平静的灵晕又躁动起来，那感觉甚至超过先前寻见枯枝之时。
阿阳心中迷惑，他分明离开了枫林，附近应该没有战技藏匿了。
但灵晕的反应不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阿阳细细地打量周围，青石、灰衣、两根竹签，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他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
“汤师，所有的战技都出自那片枫林吗？”阿阳开口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汤师应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东方的云霞渐渐被染成淡淡的赤金色，一轮大日徐徐升起，阿阳睁开了双眼。
“下定决心了吧？”汤师问道。
阿阳微笑道：“是的。”
“鲸掌，星云步，还是灵炎刀法？”
“都不是。”
“那你选中的战技在哪？”
这是很奇怪的事，战技出自枫林，而阿阳只从中带出了三根枯枝。
阿阳微笑着回答：“汤师，我选择的战技，不是我从枫林里带走的枯枝，而是你带走的。”
汤师大笑起来。
昨夜星月同辉，他烤了一条南河的乌鲤。为了生火，他轻轻挥手，枫林里飞出细碎的枯木。
说来奇怪，燃烧了一夜，那些枯木竟然还很完整，只是外皮有些焦黑。
朝阳的光洒在北山上。
枯木轻轻漂浮起来，无声无息地组成一页纸。
阿阳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确实是一门战技。
这是汤师从枫林里取走的战技，是他的收藏之一，但不止于此。
更重要的是，这是汤师自己修行的战技。
一页木纸落在阿阳手心。
晨光拥抱着他，温暖明媚。
远方传来鸡啼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