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丝光束挣扎着刺透过笼罩着若云洲的棉絮般的云层。
绮罗山上的臧阳花撑开了蜷缩的花瓣,向着光束透射而来的方向,把这些蕴藏着的能量藏起来。风裂谷间躲藏在石间畏光的沙蜥扭曲着闪烁着微光的身躯,逃命似的用两只前爪扒拉着稀松的沙土,把自己埋进阴湿的土中。此时,如果你站在这棉絮般的云层之上,若云洲是一整块漂浮在空中的大陆,那座拼命抻高想要亲吻云端的绮罗山是这片浮岛上最高的地方,水汽在这里凝结成雪,化而为水,淌而为溪,汇而成江,流入西边的云梦泽,滋养南边的安兴森林,最终流向这个世界的尽头,成为了这笼罩在若云洲的云层。
灵村处在安兴森林中部,一块空旷的风铃草平原,四面都是必须仰起脖子才能看到树冠的星杉,会在夏日的深夜,渗出点点微光。当丝丝光束刺透云层,还未抵达若云洲的时候,生活在灵村的人们就已经提起农具,前往村落南边的耕地,开始了这一天的劳作。
七八个孩童也缓缓跟在大人背后,稍年幼的提着篮子,装着父母们在晨啸时分的早食,而年长的孩童已扮演了家中劳作者的角色,像他沉默寡言的父亲一般,提着农具缓缓的跟在后头。在这群孩童中,有两个孩子,缓缓走在队伍的最末端,和前面的人群保持着几十步的距离。一个是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清贫却干净,穿着一件几块碎布料缝成的长褂,大开大合的缝纫痕迹,让每一块布料之间甚至还有不小的空隙。男孩拥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眼神,异常坚毅,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不会为身边突然出现的蝴蝶欣喜,也不会因为突然窜出的蛇鼠而显得惊慌。另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四五岁的样子,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红红的绸缎系住她的双马尾,垂在她的耳旁,随着春天的微风轻轻的飘荡。走起路来叮叮当的作响,原来在小女孩脚踝上系着一个小铃铛,随着她的小碎步清脆得作响。小路两旁每一个在动的事物都能够吸引她的目光,虽然小手紧紧握着身旁的小男孩,相信这个时候的注意早就跟着野草堆旁的蚱蜢和野花上的蝴蝶跑走了。
“萧遥哥,小铃铛肚子饿了。”小女孩叫做萧玲,小手轻轻拉了拉小男孩的手说道。萧遥蹲下了身,宠溺得看着自己的妹妹,从篮子里摸出了一整个红薯,呼呼地吹去表面的稻草灰,剥开来递给小铃铛。“吃吧,多吃点,哥这儿还有得多。”萧遥笑着对妹妹说道,转过身确是一声轻微的叹息。
在小铃铛还在襁褓中熟睡的时候,兄妹两的父母就已经离开了他们。父母的记忆已经慢慢的在萧遥的记忆中淡去,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要强迫自己记清楚父母的样子,下巴的胡茬,眼角的泪痣,但这些记忆又总是在早上醒来时变得更加模糊,他想伸手握住父母的样子,而他们总是在空气中飘散。无父无母,长兄为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此抱着他的妹妹,靠着村长偶尔的接济,一点点的在村中长大。
小铃铛一口咬下热乎乎的红薯,囫囵地在嘴巴里面嚼着,呼呼地吐着热气。萧遥微笑着看着她,用袖子擦去她嘴角的残渍,“小铃铛慢着点吃,等吃完了,咱们再加紧点脚步往前赶就行。”小铃铛看着萧遥嘻嘻地笑着,又一口咬掉小半个红薯,把剩下的半个塞回了提篮空空如也的盖布里。
现在村民们去往的目的地是在村南边的耕地,但在上面种植的不是他们的粮食,而是一株株闪烁着莹莹微光的药草,这种药草叫做养心草,通过药师的研磨加工后,再加入几味寻常的草药,成为了这个大陆上各大势力所需要的凝气丸,服用后可提升器武者的气,帮助他们的修炼和晋升。而凝气丸所最重要的一味草药便是这养心草,只有在安兴森林的深处才适应其生长,曾经有许多势力试图在他们的土地上种植,最终都以失败告终。灵村的村民们将收获的养心草打包,囤积在村中的仓库中,每月第二个星夜,村长都会带着一个壮年男子赶着马车,趁着夜色,通过一条小路到安兴森林最边沿的兴业郡,交换回来村民日常所需的各种物品。
萧遥知道,灵村的村民们成为不了威风凛凛的器武者,因为在他们的体内提炼不了气,自然无法将气这一生命能量外显成为武器。他仍然记得小时候,父亲让他跨坐在他的肩膀上,带着他在那时候还是灵城的集市上转悠。听见说书人,用灵城护城河边的鹅卵石敲打着台面,唾沫横飞着说着云梦泽箭武者燕飞如何在风裂谷趴了三天三夜,任由沙蜥在鼻子上吐着舌头,吸取挂在睫毛上的晨露,等待目标的出现。最终凝气成箭,隔着四五个灵城那么远的距离,一箭射穿沙城响马头目肚脐眼的故事。每次意犹未尽的听完故事,萧遥总会抠出小荷包里的几分钱,买一包街头小贩叫卖的糖炒栗子,仔细的包好带回家,一边剥开栗子壳递给挺着大肚子的母亲,一边绘声绘色的讲着刚刚在说书人那儿听到的故事。每当母亲摸着萧遥的头,问他以后长大了,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萧遥总是立刻站直了腰,摆着舞剑的姿势,学着大人们深沉的嗓音,“我要像我的妈妈一样,做一个剑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