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又安静。
卓辛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很久之后都没有睡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是失眠了。
翻了个身，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随着屏幕亮起，他看见了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他坐了起来，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棕色头发，下床，趿上拖鞋下楼打算找点东西吃。
他刻意放轻动作，不吵到别人。到了一楼，也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冰箱里有今天下午陶钱钱打包回来的吃食，也是怕有人突然肚子饿，所以放在冰箱里保存着，准备当宵夜。
卓辛墨将东西拿了出来，关上冰箱门，走进厨房，将盖子给打开了。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后，他粲然一笑。
他运气真好，居然是披萨。
放进微波炉内热了三分钟，卓辛墨靠在流理台上，大大咧咧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吃了半块。口渴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整栋别墅都很寂静。此刻，他独享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寂寞，以及不为人知的微妙情绪。
突然，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清晰。
卓辛墨擦了一下嘴，回头，和来人的目光对上。他一愣，随即笑了笑，招呼道：“江叔叔，你也睡不着啊。”
“年纪大了，睡眠也跟着变得不好了。”来的人正是江锦衍，他身上穿着丝质的睡衣睡裤，站在厨房门口，面容温和地看向卓辛墨。
江锦衍视线一转，望见了流理台上的披萨，又笑道：“干嘛在这站着吃？走吧，我们去饭厅。刚好我也有点饿了。”
如果可以的话，卓辛墨一点都不想和江锦衍单独相处。对方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他不由得就想到了前不久他跟他说过的话。同卓清秋相矛盾的，处处透着诡异，引着他想要去挖掘点什么出来。
但想归想，面对长辈，卓辛墨还做不到这么无礼。他笑咧咧地“嗯”了一声，端起披萨和水杯，走在了江锦衍后面。
墙壁上亮起的依然是一盏小壁灯。
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有点沉默。
卓辛墨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江叔叔，你上次说你和我妈是老朋友。你和她当初是怎么认识的？”他笑嘻嘻补充一句：“我都没听我妈提起过，挺好奇的。”
记忆突然回溯，江锦衍心中一恍惚，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
“我和念槿……”
念槿？卓辛墨皱了皱眉。他妈以前改过名字吗？
江锦衍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口误，连忙改了口，“我和她是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他脸上的笑带着一分温暖，“你妈以前的性格可不像现在这样。”这么冰冷。
……
如江锦衍所说，人老了，就经常睡不安稳。
姚青岚也是如此。
迷迷糊糊间，她侧过身，手横在了床的右边，空的。她下意识地往外再摸索了一下，还是没有人。
瞌睡一下子全跑光了。她睁开眼清醒了一下，房间里很静，她知道江锦衍这是出去了。
此时，她睡意全消。干脆也下了床，找了件薄外套披在身上，走出了房间。
还没下楼，就看到一楼有灯亮着，还有隐隐的说话声从饭厅那边传过来。很小声，她听不清楚。
今晚失眠的人怎么有这么多？
她无奈一笑，轻手轻脚地朝着饭厅那边走过去，打算加入，聊聊天一起打发打发时间。
离得近了，声音也跟着清晰了一些。但饭厅里的人显然聊得正投入，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的确没有发现她。
为了不吵到其他人，江锦衍和卓辛墨只开了饭厅这里的灯，还只是小范围的。他们离开厨房后，也就把那里和客厅的灯一起关了。
江锦衍正说着卓清秋年轻时候的趣事，兴致正浓，一时也没能控制住说话的音调，阵阵愉悦的笑声传入了姚青岚的耳朵。
“我跟你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打了一架。”
打架？还是和江锦衍？卓辛墨心里一阵惊奇，摇头笑道：“我想象不出当时的画面。”
按理说，事情隔了几十年了，越是久远的事记忆就越是模糊。可对于江锦衍来说却相反，他最珍贵的记忆全都发生自年轻时代，还有她，和念槿一起。
江锦衍低笑了一声，说：“说起来，也是因为一个误会……”
他娓娓道来，听的人却不只有卓辛墨，还有隐在暗处的姚青岚。
姚青岚吸了吸气，面色苍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江锦衍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砸在她的身上，满腔的热情顿时被熄灭，更令她从心凉到了脚尖。
他骗了她……他说他不在意了……说要好好和她过日子，全都是在骗她！
还有这次的旅行，她以为他是为了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特意提议的。全过程，她都用心准备着，为了他们，为了那几个小辈。却想不到，他的用意却是这般……
她真傻。
姚青岚站在那里，无声地流泪。外套无声无息地从她肩膀上滑落，掉在了地板上。她没发觉，僵硬地转身，如来时那般静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过了一会儿，披萨吃完，卓辛墨和江锦衍也聊得差不多了。
卓辛墨将餐桌收拾了一下，起身对江锦衍道了一句“晚安”，便径直回房继续失眠去了。
江锦衍独自一人又在椅子上坐了几分钟，想着卓辛墨和卓清秋那相似的面容就忍不住微笑。半晌后，他也起身，打算回房间睡觉。
只是还没走到楼梯口，脚就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像衣服。
“是谁这么粗心……”他笑叹一句，低了头去看脚下。只一眼，便愣住了当场。
衣服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谁的。想当初，还是他买了送给她的。
江锦衍抿了抿唇，弯腰将衣服拾起，拿着回了房间。
门开了，江锦衍的动作很小，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慢慢走到床边，将衣服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上了床。全过程，身旁的人就像陷入了熟睡似的，一丝反应都没有。
江锦衍躺在床上，拉过薄毯搭着肚子。浓黑的夜里，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刚才你的衣服落在了客厅。”
回应他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以为姚青岚会继续装睡，但她没有。
她始终背对着他，低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没等他开口，她又道：“你早就知道了卓辛墨是她的儿子对不对？所以自己制造机会接近他……”
江锦衍歉疚地叹息一声。才明白她只发现了一半，她还不知道他和念槿已经见过面的事。
他翻身，胸膛贴上了姚青岚的后背。左手放在她的肩头，他轻轻地开口：“对不起。”
这三个字，相当于是默认了姚青岚的话。
姚青岚更伤心了，流泪再次流了下来。一切仿佛在潘宜雯的出现之后就开始变样了……属于她的东西也在一件件失去。
第二天。
因为几人约好了今天出门海钓，所以乔西微起了个大早，还和江厉玄一起出门买了早餐回来。
其他人都醒了。卓辛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连连打着哈切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说：“起这么早？”
乔西微点了点头，扫了一圈没看到姚青岚的身影。正要问，就看到江锦衍从二楼走下来了。
“江叔叔，姚阿姨还没起床吗？”乔西微有些奇怪地对江锦衍道。说完后，她才发现江锦衍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像是没休息够的样子。她转身又去看了卓辛墨一眼——昨晚这是集体失眠吗？
江锦衍闻言，步伐一滞。他默了默，而后走过来说：“你姚阿姨身体不舒服，今天的活动她参加不了了。”
生病？这么突然？
乔西微担心地道：“严不严重呢？要不然待会儿我留下来照顾她好了。”
“不用。”江锦衍摇头微笑道：“你们去玩就行，还有我在呢。有我照顾她就够了。”
陶钱钱和简青柯刚走出房间，见几人站在一起，凑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你们在说什么呢？”
乔西微压下了心底的疑惑，扯了陶钱钱的袖子一把，让她还有简青柯一起去饭厅。等坐下后才说了一句：“姚阿姨生病了。”
江厉玄坐在了她的身边，她侧头问他道：“要不现在给姚阿姨请一个医生？”具体是什么情况她也不了解，就怕万一严重了，到时候更麻烦。
江厉玄给她盛了一晚蔬菜粥放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地道：“不用。有我爸在，他会照顾好我妈的。”
听到他这么说，乔西微才稍稍放了心。的确，江叔叔对姚阿姨一直都很关心，有他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然而，到了下午，他们海钓完回来后，别墅里却只剩下江锦衍一个人。
江锦衍似乎在客厅坐了很久，一直到几人陆陆续续走了过去，说笑声才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江叔叔，姚阿姨身体好点了吗？”乔西微站在沙发边问他。
江锦衍听到声音，有些僵硬地站了起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姚阿姨临时有事，先回江市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