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话可说的徐火火五岁了还一句话不说。
这可急坏了言真,两三岁的时候她还跟两个老妈子讲这叫贵人语迟,四岁的时候在没人的地方她揪住徐火火就是对口型,这一转眼五岁了,这孩子外貌清秀,还带着一丝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淡定儒雅气质,不像是智商有问题,那眼睛分明灵动得很,可就是不张嘴讲话。一到夜里言真就对着睡着的徐火火掉眼泪。那个不露面的老爹估计也知道这孩子现在的情形,对这孩子的态度一如既往的稳定,从不来看一眼。当然也从来没主动再来看看言真。
盛夏傍晚太阳落山后的王爷府,灰沉沉的房檐加上憋闷的空气,还有正屋里那一直如魔音灌脑的之乎者也声,叫站在院落里的言真有一些懊恼。她鼓足自己的勇气走到正房的门前咳嗦了一声,屋里面的读书声静了下来,却没有其它动静,就像一直以来的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言真深吸一口气,就像用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她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里面回应了一声咳嗦声。言真将已经酝酿了几个月的话语脱口而出:“王爷,火火毕竟是徐家血脉,请您找个大夫来看一看吧。”声音里的迫切压住了幽怨。
……
宙历644年的盛夏,一个中年郎中走进了这个远支的王爷府,走进了徐梁和的正房。徐火火也第一次看到了他的亲爹。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和郎中寒暄,徐梁和尽管发须皆白,但是骨架宽大,颇为壮硕,尽管声音中有老气,但是中气十足,尤其是那双耳朵下面的大耳垂,叫徐火火用眼睛研究了好一会。
“先生,上次一别已有五年,这次邀您来府上,是帮助看看小儿的情况,他到现在还不张口讲话。烦请用心些,毕竟我最信得过您。”
“老王爷,我和您是老交情了,哪次您这里身体有恙,不是我亲自帮您调理的,别的不敢多说,季某必当竭尽全力。”
“季先生,我最信得过您了,毕竟徐国放眼当下,医术您是堪比泰斗啊!”
“哪里哪里,不过季某人说第二,还没听说徐国的谁敢说第一。”
“是啊是啊,医者父母心啊,先生不但医术高明,学冠五车,德行更是我辈楷模啊。”
“学识上,老王爷您就别抬举我了,季某尚有几分自知之明,徐国上下谁不知王爷文武双全,您才是徐国学识第一啊,我最多是个第二。”
徐火火看着这个中年人,相貌耐看且有几分淳朴,属于陌生人一见到就容易产生信任的那种人。只是看到背着药箱的他与徐梁和在那里互相吹捧,他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原来不论哪个世界的人类都有这种厚颜无耻的。在谦虚的语言下时刻展现自己的牛逼是一门功夫啊,当两个同类遇到一起那简直就是不需要剧本的一出戏啊。
可能是说累了,也可能是一老一中都过足瘾了,坐下喝了一杯茶后,那个面相淳朴的季先生走到火火面前,先是脱口而出:“王爷,这就是上次您跟我提到过的孩子哦,是啊算来是五年光景了。好一个俊俏的娃娃,怎生就不会讲话。”
他拉过火火的手,望闻问切在火火身上只能发挥一下切脉了。季先生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叫站在火火身边的言真的心也慢慢紧了起来。如此竟过去半柱香时间,季先生摇了摇头放下火火的手,转身对徐梁和说道:“王爷,这孩子一切正常啊,从脉象上看没有任何堵灵愚智的迹象啊”。徐梁和站起身来,发出一个短短的叹息:“既然先生都看不出病症,看来是这个孩子的命了”。一旁的言真再也憋不住,一把抱住火火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家火火为什么会这样?”徐梁和正要制止言真的当众失态,忽然见到季先生若有所思又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老朋友。
“王爷,原来这个孩子叫火火啊,我大约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先生,请讲。”
“这个名字火太多了”,烧得孩子脑子糊涂了。”
“还有此说法?名字能有如此深意,恕徐谋不才,尽管我日夜学圣贤书,尚没听说过此说法。”
“王爷,有正学有江湖学啊,我也是江湖走的多了听说有这么一门学问,不妨试试看。”
徐梁和转头盯着徐火火,似乎正在思考着新名字。
看大戏的徐火火不想叫他们无聊下去了,他张开小嘴:“是可忍也。”
徐梁和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徐火火,那稚嫩的声音分明从这小儿嘴里发出来,第一句话不应该是“咿咿呀呀”“爸爸”“妈妈”之类的吗?他震惊到喃喃自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原来这孩子是个天才啊,天下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存在吗?会降临在自己这个远支的王爷府?太多的思绪扰乱了老王爷死气沉沉的心田。
叫仆人拿来五十两银子送给头大懵逼的季郎中,徐梁和怀着复杂的眼神看着喜极而涕的言真,轻声道:“你先去侧房歇息下”。言真抬头看了一眼徐梁和,然后点头退去。
房间里只剩下一老一少。
“你说的是可忍也是不是对我这个亲爹不满?”
“否,我说那个郎中连这种屁话都能忍心说出口,你居然一直有胆叫他看病,他还有什么事不忍心做?你居然活到现在。”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张口讲话?”
“你也一直没来看我妈。”
“为什么不说没来看你?”
“我不缺你看,我妈缺。”
“可那只是个意外,我自己读那么多圣贤书,怎么能行此畜生之事?”
“那也是你是,我妈不是。”
“可我一看到她就想起来自己是。”
“不看她你就不是了?”
“我一生追求无愧于心,不能感觉自己是畜生,我老了。”
“是就是了,你怎么觉得有意义吗?”
“不能改了?真这样了吗?”
“能改,对我妈好点。”
“这样我死的时候就不是畜生了,是这个意思吗?”
“死了是什么是由活着的时候决定的。”
“我好像懂了点,那你是谁?”
“徐火火。”
“火火,你想活成什么样?”
“像火一样活着呗。”
“你比我强。”
“我不和畜生比。”
“你不是说能改吗。”
“这不还没改呢吗。”
“能叫我一声爸爸吗?”
“爸爸。”
“你这么容易叫一个畜生爸爸?”
“你是啥我也得叫你爸爸,这是事实,不由我决定。”
“我会对你妈好点,会给她名分的。”
“那是你的事儿。”
“你还知道啥?”
“我爸是你,我妈是我妈。”
……
走出王爷府的季郎中有些头重脚轻,行惯江湖的自己今天又见识了一把啥叫江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是啊,那个自以为是的老王爷居然自称学识举国第一,自己明明才是,还有那个远在骆城帝都的天下第一医师,那是不知道自己的厉害。
回到侧房的言真还沉浸在孩子能说话的喜悦中,也在咂摸着王爷五六年后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老王爷的语气还是很轻柔的,看来自己也没那么招人讨厌。不想这些了,孩子好一切都是好的。
正在当值的屠宗师,胖脸上震惊莫名,他眼前的神机石上,硕大的金字熠熠生辉:“宙历644年,圣人之苗启语:是可忍也。”屠宗师和尹宗师一起,为了执行灵王找寻圣人之苗的任务,五年来焦头烂额,户部那边登记在册宙历639年神机石首次显示金字三天内的新生儿,已有十余万人,神机卫正逐个了解排查,到目前毫无头绪,圣人之苗好像降生了就消失在宙朝大地上,今天居然蹦出这么一句话。等等,启语,难道圣人之苗才开始说话?五年了,圣人之苗真和一般的苗不一样啊。
需要马上把这个消息告知灵王。屠宗师拖着肥胖的身躯灵活地奔下骆山,直奔骆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