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徐若谷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来南州已有四月有余,这是他第一次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父亲终于记起了高景行这个儿子。
父亲没有寒暄,没有问儿子这么久的日子里过得怎么样,开口便直奔主题:“下周我们准备为你哥哥办一场成年生日宴,你也来参加吧,在咱家新别墅。”
“别墅?”徐若谷脱口而出,未曾听高景行提起过,随即有些后悔,冒失了,恐怕要穿帮。
“忘了告诉你,年初买的,给你留了个房间。”
这都过去大半年了,看来要不是给那个所谓的哥哥办生日宴,父亲大概都不打算告诉高景行这件事。
父亲所说的那个哥哥,徐若谷倒是有所耳闻,听高景行提及过,是林巧儿的儿子,叫林有涵,比高景行大三岁,林巧儿二十出头便生下了这个儿子,当时她还没有结婚,突然就大了肚子,孩子的父亲一直没露过面,没人知道他是谁,后来很多年,林巧儿不愿提及,父亲也从未追问过,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于是流言四起,其中一种说法是,林有涵实际就是父亲高远山的私生子,不然高远山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亲儿子丢在母亲家,成天替别人养儿子呢?
可父亲总是在喝醉了酒的日子里,拉着高景行说一些平常不会说的话:“景行呀,你要知道,林有涵终究不是我亲儿子,哪天我走了,我肯定把遗产全留给你。”父亲说这些话时总是带着浓浓的酒味,熏得高景行喘不过气来,忙不迭捂着鼻子。
生日宴会那天,徐若谷独自打车去赴宴。那是一个高档别墅小区,徐若谷在里面转了好几圈才找到那栋房子。一栋三层楼的大别墅,隔壁邻居都在自家院子里种有各类花花草草,只有这个院子无人打理,今天临时装饰着各种颜色的气球,五彩缤纷,气氛热闹,哪里像是成人礼,倒像是小孩子办生日party。
来了不少年轻人,大抵是林有涵的同学,也有一些大人,可能是父亲的生意伙伴,聊的都是一些深奥的事情,没有人迎接徐若谷,也没有人搭理他,偶有几人对他点头微笑,又匆匆走开了,他独自在房子里转了几圈,桌子上摆着各类食物,酒还没有端上来,徐若谷拿了一些零食塞在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人理他,他就专心吃东西,好不容易打车来一趟,总要收获点什么。
一个姑娘朝他走过来,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并不太熟练地踩着一双高跟鞋,手里端着的香槟杯里装的却是牛奶,跟她脸上化的妆比起来,她的长相有些过于稚嫩了,圆脸,眯着眼睛笑个不停,姑娘走过来跟徐若谷打招呼,称呼他为“景行哥哥”。
徐若谷程式化的笑着问候:“你好。”
林有涵也走了过来,徐若谷吸了一口气,准备跟这个哥哥打个招呼,没想林有涵走过来,却好像看不到徐若谷似的,挽着那位姑娘的手臂便转身离开,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徐若谷,眼神里流露着不舍,林有涵回头丢下一句:“别打我的人的主意。”
此时,父亲从楼上走下来,走到餐厅,端起酒杯——桌子上多了几杯酒,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上来的——敬今晚所有尊贵的来宾。
父亲说了一些无趣的话,徐若谷一句也不想听,只站在餐桌边,抓着各类食物往嘴里塞。
要是胡不喜在就好了,还有奶奶,奶奶喜欢吃糕点,我给她带一些,徐若谷挑了几样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直到裤子两边口袋塞得鼓鼓囊囊。
在场所有人看向徐若谷的时候,他的嘴里正塞满了食物,父亲正跟大家介绍,这是我家次子,高景行。
徐若谷咽了两口,生硬地笑着:“大家好,我是高景行。”
接着林巧儿也站起来说了几句,大肆夸赞自己儿子成年了,懂事了。
徐若谷不想听这些,躲进洗手间给高景行打电话。
“高景行,你知道爸爸买了别墅吗?”
“他早几年就想买了,看来终于挣够了钱。”
“恭喜你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
“别,我只想住在奶奶家——你不会想搬过去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专程为了奶奶才留在南州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房间被收买?不说这个了,我问你,那个叫你‘景行哥哥’的女孩是谁?”
“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化着妆,长得稚嫩,打扮却很成熟,喜欢你的。”
“喜欢我的多了去了。”电话那头笑出了声。
“一个圆脸姑娘,总是笑眯眯的。”
“我知道了,你说的应该是邻居于倩倩,比我小一岁,小时候一起玩过。”
“于倩倩?就是你的那个青梅竹马?”
“不是,就……邻居而已。”
“我知道了,我会替你对她好一点的。”
“不是的,哥,我跟她不熟,多少年不常联系了。”
“我知道了,不说了,爸叫我呢。”
从洗手间出来,徐若谷又撞见了眯起眼睛笑个没完的于倩倩,于倩倩看到他便十分自然地拉着他的手,叫得更甜了:“景行哥哥,你最近到哪里去了,好久没见到你了。”
徐若谷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林有涵:“对呀,好久不见你了。”
“景行哥哥,明年我也要上一中,和你同一所学校好不好?”
“那你要好好加油哦。”
“我会的,景行哥哥,听说你上次考试考得非常不错,你有时间能不能帮我补习呀?”
“好呀。”徐若谷满脸堆着微笑,就当是替高景行笑的,他不喜欢应付这种小姑娘。
正当徐若谷想着该如何不动声色摆脱眼前这个小姑娘时,正好父亲站在楼梯口叫他:“高景行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看得出来,父亲喝了一点酒,倒也不至于完全喝醉,却也足够说一些胡话了。
父亲拉着他到二楼书房,书房两边柜子摆满了各类书籍,大部分是精装大部头,也是,这种书适合摆着撑门面。父亲拉着徐若谷,儿子呀,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你是我亲儿子,我以后的财产肯定都是你的,知道吗?
徐若谷点点头,没有像高景行那样捂着鼻子,他挺羡慕高景行的,终有一天会继承这一大笔财产。
父亲又滔滔不绝讲了很多,提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你小时候听说我要送你去奶奶家,于是跟我赌气说以后永远住在奶奶家,再也不回来了;小小年纪总是跟我对着干,在奶奶身边,你又是个乖孩子,你奶奶成天跟我夸你,说你特别乖,可是这个乖孩子在我面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父亲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趴在书桌上竟睡着了。
徐若谷小心翼翼退出了房间,一楼还很热闹,徐若谷没有跟谁打招呼,想径直离开,听到身后于倩倩在喊着:“景兴哥哥,你要走了吗?还没切蛋糕呢!”
徐若谷回过头:“倩倩,我得先走了,下次再见吧,奶奶还在家等我呢。”爸爸也不是没邀请奶奶,奶奶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说约了老太太打麻将,就不来了。爸爸怎么劝也没用,奶奶说,又不是我孙子生日,我孙子生日那天我肯定会盛装出席的。
于倩倩拉住了徐若谷的手:“景行哥哥,下次你要帮我补习哦!”
徐若谷到家的时候,奶奶打麻将还没回来,他掏出口袋里一半的零食堆放在奶奶房间的小桌子上。
2.
一大早,胡不喜刚到教室,发现自己课桌上多了一小堆零食,饼干巧克力什么的,她问徐若谷,这是谁给我的?
徐若谷摇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胡不喜把它们放进课桌抽屉,嘀咕着:“也不知道是谁放这儿的,待会儿拿去扔掉好了。”
徐若谷焦急地问:“为什么要扔掉,我专程给你带的。”
胡不喜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吧,我带回家给我奶奶吃。”
胡不喜将它们一一装进书包里,给我了休想拿回去。
下午上数学课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郑老师在讲台上热情洋溢,板书已经写满一整张黑板,窗外乌云黑压压,暴风雨即将来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女生们惊吓,躲闪,捂住了耳朵。教室里喧闹起来,可郑老师从来不管,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只关心他的数学。
雷声响起的时候,徐若谷说:“胡不喜别怕,我在。”
“我不怕。”胡不喜转头看见徐若谷正专注盯着黑板。
“别看我,好好听课。”徐若谷始终没有看胡不喜一眼。
又一道闪电在天际劈开黑暗,这一回,胡不喜躲到了徐若谷的身后。
“别怕。”徐若谷说这两个字时散发着无尽的温柔,“以后我保护你。”
胡不喜哈哈大笑起来,我哪有那么脆弱。
教室里依然喧闹,可是对于胡不喜,这个世界好像突然之间变得不一样了。
刚下课,郑老师便将书本夹在腋下一声不吭走出了教室。徐若谷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老郑该不会已经放弃咱们了吧?程昕在胡不喜前面座位上侧身坐下。
“他早放弃了,毕竟他心里只有数学。”胡不喜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笔,趁着徐若谷在休息,在他右手手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班主任,他快退休了,估计也没多少心思在我们身上,”程昕偏着头,手肘撑着脸,架在胡不喜桌子上,双眼放空,“我们班可真是命途多舛啊!”
徐若谷醒来发现自己的手上写的字,似乎有些生气了,质问胡不喜为什么写这个?
胡不喜假装满脸委屈地嘟嘟嘴:“签字,盖章。”
徐若谷哭笑不得:“莫非我是一个物件吗?”
胡不喜依然嘟着嘴:“我也想把你装进口袋里随身携带呀,随时可以拿出来看看。”胡不喜傻傻地笑着,摸了摸自己衬衣上仅有的一个口袋,“你看,它太小了,装不下你。”
程昕开始起哄,提高了嗓门,全班都能听得见,在一起,在一起。
于是根本没弄清怎么回事的同学们也开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徐若谷翻开化学书看了起来,只淡淡的跟胡不喜说:“叫他们安静下来。”
于是胡不喜得意洋洋地跟同学们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需要你们操心。”
自然地,教室里更加沸腾了。
徐若谷依然不理会,继续看着他的化学书。这大概就算默认了。
胡不喜抢过来徐若谷的化学书,他终于抬起头,胡不喜提醒他:“你再不说点什么就当是默认了。”
徐若谷拿回自己的书:“要是玩够了就赶快学习吧,别忘了月考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