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浩白从小木桌的底下抽出一张羊皮图:“冷子逸,月蓝锦都在径山,这是径山的地形图,我们若是能从一线别过去,便可率先到达。”
念青依盯着写满小字的地图,一个个绕嘴又生僻的古地名,他果然是用心良苦,做好了万全之策。
慕浩白微微拂过羊皮地图,灵活的指尖跃动在错综复杂的径山间:“我们既然合作,我实情相告,对于青依公主,我势在必得,天下,我也势在必得。”
“啊。”念青依凝眸审视着他,“听说吗,她为月蓝锦生子了。”
“这不重要,我只要青依公主。”慕浩白冷冷地说。
“青依公主?”念青依的心里似乎长了一根长长的刺,勾着她的肉。原来他在意的是名号。
她对着他:“希望慕少主如愿以偿。”
“会的。”慕浩白走出了营帐。
夜沉如死气沉沉的潭水,风冷如的初春熹微的薄冰。
念青依翻过身,依依呀呀了几声,她实在是太累了,转眼间便进入了梦乡,伴随着平稳的呼吸,她感觉到身子越来越轻,好像小鸟一样飞翔在天空中。
她飞过一线别,飞过郁郁葱葱的群山峻岭,肆意翱翔。
忽然,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万千兵甲勇士堵截在径山脚下,随后,声声嘈杂的厮杀声响彻山谷。
凄厉的呼喊声、清脆的刀剑声、还有筋骨撕裂的声……
都湮没在铺满野花的山谷里。
“不,不。”她不停地摇头,不要杀戮,不要杀戮。
当她再次低下头,看径山已经变成了火海。
遍地焦尸,浓烟滚滚,一面破损的旗绑在冒着黑烟的战车上,孤零零的飘扬着。
面对残忍的画面,她满腹悲伤,却喊不出声音。
她想去搭救烧成火人的楚兵,她想去捡起那半面旗,她想……
她想做的太多,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瞪红了眼睛,看着人间的地狱。
慕浩白呢?她慌了。
她无声地喊:“慕、浩、白……”
“青依。”慕浩白低沉的应过。
“慕浩白。”念青依终于发现了那抹动人心弦的白衣。
当她想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时,他却拒绝了她。
他将她推开,双目如炬地盯着她。
“不……”一口鲜甜从口而出,念青依从睡梦中惊醒。
是噩梦,是不祥的噩梦。
她大口吸着气。梦境是内心深处的恐慌,是人在精神放松时,潜意识里释放出躯体中最原始的烦恼、恐惧和希望。
她方才的噩梦便是最好的诠释,面对径山,面对天下归一,她真的好怕。她从不否认内心的恐惧和柔弱。
但越是心里害怕,她越不能退缩,越是心里害怕,她越要冷静。
只有保持冷静,保持清醒,她才不会犯错。
伴随着几声浑厚的号角声。
念青依简单收拾了一下仪表妆容,匆匆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早已重兵列队,旗帜飞扬,每个兵甲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华彩。
“即刻出发。”慕浩白决然地挥动有力的手臂,“渡河。”
“渡河。”整齐的步伐混合着嘈杂的喊声在一线别的河滩上回荡。
河面上热闹非凡。
按照念青依的提议和慕浩白深思熟虑的详细计划,万千兵马开始逐次过河。
此时,河面上早已架起了几十座用木筏拼成的浮桥。
兵甲们迈着轻盈的步伐依次通过浮桥走到河的对面。
按照计划,先抵达河对面的兵甲会架起一座连接河岸两侧的滑线,粮草、盔甲等物资会通过滑线进行运输。
待所有物资运送完毕,剩下的兵甲会推着空车渡河。
几经折返而来,在快接近晌午时,所有兵甲和粮草、空车终于安全抵达了对岸。
念青依看着对岸纷纷忙碌的兵甲,麻利地转过身,对着慕浩白,“你也该过河了,我去马厩。”
“好。”慕浩白低声,“我在对岸等你。”
“嗯。”念青依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颌首,给了他一记默契的眼神,走向河滩。
慕浩白缓缓踏上浮桥,在河的对岸静静注视着她。
念青依熟练地抽出绑在腰间的马鞭,在空中重重甩过,千匹良马奔腾而过,场面恢弘,令人震惊。
可就在她也准备踏上浮桥时,从一线别上飞跃而过一匹黑马,骑马之人朝着她直直地撞了上来。
还没等她来得及思考,锋利的箭如雪花般从茂密的丛林中飞溅而出。
刚刚渡河而过的兵甲发出惊雷般的呼叫:“啊,啊,啊……”
“撤退,上盾牌护身。”慕浩白冷静地做出应对之策,飞了出去。
“对面树林里有埋伏。”张三指向河岸旁茂密的林子大喊
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丛林间折射出的人影重重叠叠,黑压压的一片。
慕浩白使出了傲雪银针,为念青依争取逃跑的时间。
黑衣人冲了过来,与念青依一步之遥。
慕浩白眸心凝烈,卓然的白影疾速而散,取而代之的是冷艳寒冰的眸光,刹那间掩盖住所有的光芒。
他拉起念青依,上了马。马蹄飞扬,越出木筏,跑过河滩。
隐藏在树林里伏兵在后面追赶。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消失在布满暗影的山林之中。
还好,马背上的慕浩白冷静沉着,他弓着身子,一直攥着缰绳,不肯撒手。
被折腾得头晕目眩的念青依也只能用力抓紧垂在马鞍上的祈福缨络,做好听天由命的准备。
两人像叠罗汉似的,湿润的汗水和凌乱的头发,相互交融,分不清彼此。
终于,在湿漉漉的山林中穿行一段后,马停了。
树林阴翳,鸣声上下,外面阳光和煦,晃的人睁不开眼睛,茂密的丛林中倒是有分凉意。
就好像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深深的暗影底下一样,让人生畏。
劳累的念青依已经接近熟睡的临界点时,头刚刚垂下,胸口的遥感发射器忽然发出难以平抚的震动。
嗡,嗡,嗡……
听着久违的声音,她猛然间睁开双眼,甩甩手,遥感发射器停止震动,在闪过几下后,终于安静下来。
她摩挲着遥感反射器,暗暗琢磨:是灵鸟玉佩?她和慕浩白的那对灵鸟玉佩?
她将手中的叶子扬洒到半空,拍拍衣袍上的尘土。
谁知道刚迈走了几步,便听到一声冷冽的喊叫:“站住。”
念青依懒得搭理,继续往前走。
“我叫你站住。”慕浩白直勾勾地盯着她,无情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锋利的剑刃在影影绰绰的阳光下泛出刺眼的寒光。他发现,他的灵力消失了。
哼?想拦住她,做梦,念青依不动声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谁怕谁。
山林间死寂沉沉,风声而起,一场较量即将上演。
就在念青依猛然间转过身子,飞跃起脚,又狠又准地揣向慕浩白手中的剑。
慕浩白先是一愣,眼中充满惊讶,忙将剑高高抬起,试图躲过她的袭击。
念青依哪里肯善罢甘休,又是一腿横扫,晃得慕浩白连连退闪。
终于,念青依趁着慕浩白慌乱之际,含着一抹得意的冷笑,迅速拉近与他的距离,将藏在暗处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胸口。
念青依嘲弄地口吻:“你刚才,让谁站住?”
“你到底是谁?”慕浩白扣住了她的手腕。
念青依微微颤动,冷艳的眼神环视周围,遍地是高大的松树和茂密的灌木丛,跃动的光影随风而动,表面上看不到一线生机和希望,哪里看得见惊马的踪影。她松开了匕首。她真搞不懂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慕浩白仰望茂密的树林,他终于明白,是林间的瘴气让他失去了灵力,但是她却有灵力?
他抬头仰望着高耸的树梢:“一线别是生离死别的意思,若是没有向导引路,谁也走不出这片宽阔广袤的林子。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好自身的安全,等待他们找到我。”
“不必了,你自己等着吧,我能走出去。”念青依刻意摸摸藏起来的遥感发射器,GPS专业定位,怎么可能走不出去?她抬脚就想走。
慕浩白紧跟其后,“天快黑了,夜间多有猛兽出没,你身手厉害,但是毕竟身姿柔弱,我们二人在一起,彼此会有所照应。”
“少废话。”念青依冷冰冰地说。
两人在树林中艰难穿行,她才知道他没有了灵力。
慕浩白举起佩剑砍断挡在身前的荆棘,开出一条小路来。
天色渐晚,高大茂密的松木遮挡住了闪烁的夜空,看不到北极星的位置,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林间已经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念青依警觉地朝着四周默默审视着。
夜色越加深了,天边的斜阳挣扎着释放了最后一抹光芒,燃尽一圈的辉煌,完成轮回的宿命,完美地落入了地平线。
半轮明月翩然而至,高挂夜空。
明月的光,淡雅悠然,虽然没有旭日那般炽热温暖,却足以照亮一个人的内心。
两人靠着盈盈月光,穿梭在寒意浓浓的林间。
突然,鼻子灵敏的念青依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她似乎还感觉到有双绿莹莹的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停。”她停住脚步,脚下已经一滑,失去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