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会真打算自尽吧?”
看着林倾这副鬼样子,段无双不禁摇头,有意耻笑道:“你现在好像一条狗啊。”
“.…..”
“我在骂你,给点反应行不行!”
“啧,搞不懂你,区区一个师娘,至于么?要说难过,也应该是你师父难过才对。”
“你懂什么!”
林倾突然回头,吼道:“走开!别来烦我,你爹给你找后娘了,你还有闲情在这里啰嗦?”
段无双瞪圆了眼睛,随即道:“他又不是第一次纳妾,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爹要娶亲也是一样,我又能怎么着?你有本事就从墓中把我娘唤起,这样或许能让婚事叫停。”
“.…..”
见林倾不语,段无双又道:“冲我发火有什么用,无能狂怒,只会叫人不齿,枉你为男人,就这点儿出息?”
句句诛心,林倾无力反驳,此时他也恨透了自己这副窝囊的模样。
小玉跑到他身边仰望着,眼神关切又心疼,一直呜呜低吟,似是在给予安慰,但林倾又陷入了呆滞之中,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随着太阳下山,段无双不耐烦道:“姑奶奶懒得在这陪你浪费时间。”
“人若一心求死,拦也拦不住,你真那般脆弱,我亦懒得多言。这块玉牌拿好了,自杀前捏碎,知会我一声,相识一场,好歹送你一程。”
她话是在对林倾说,牌子却交给了小玉。
“但是你的人生,真的只有如此了吗?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
入夜,婚礼的喜庆还在延续,景秀山庄内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王府上下载歌载舞,百桌宾客充满着欢声笑语。
贺词是一句接一句,敬酒是一杯又一杯,作为新郎官的西王爷心花怒放,来者不拒,通通饮尽。
几番畅饮下来,纵使他有海量,脸上也开始泛红了。
“你们先喝着,本王去方便一下,待会再来。”
他找个借口离开宴席,缓了缓劲后,却是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往婚房方向走。
此时婚房外还有几个丫鬟在候着,见着王爷到来,非常识趣地行了一礼,随即便默默离开了。
段天旨推门走进屋子,披着红盖头的新娘静静地坐在床边。
“让你久等了,为夫这就帮你把盖头掀开。”
他脸上带着几分醉意的憨笑,轻轻掩上门后,漫步上前,在新娘身边坐下。本想马上揭开红盖头,但手伸到一半,却忽然停下,又收了回去。
凝视红布片刻,段天旨又再度伸出手,几分踌蹴,几分忐忑,像极了孩童终获珍宝时,触手可及前的模样。
手小心翼翼地往上,红盖头一寸一寸揭开。
那张梦中人的绝色面容,终于映入眼帘。
“沐小姐,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微笑着说道。
沐芷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段天旨一把揽过沐芷晴,将美人拥入怀中,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自当年见你的第一面起,本王便下定决心,要你做本王的女人,十余年过去,今日终于如愿。”
沐芷晴稍稍挣扎,推开了他的怀抱:“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当然会。”
段天旨从桌边的酒壶中倒了两杯酒。
“你要为你师门守孝两年,两年内,我不会碰你。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违背。”
“对于太华剑宗一事,我知道你对我满含怨恨,但本王亦有自己的立场。何况,他也同意了,不是吗?”
提到“他”,沐芷晴不禁捏紧了拳。
“事情已经发生,拘泥于过去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就莫要去纠结了。”
“对了,你那个徒弟,我不是也没对他怎样?下面的人已经知会,只要那小子不乱来,不作死便不会死。”
“我答应过你的,全都会履行,希望你也一样。我要的不是一副躯壳,否则早得到你千百回了,但我不想那么做,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要你全心全意跟我。”
“明白了吗?”
段天旨一席话,半含倾诉,半含警告,将沐芷晴拿捏得死死。事到如今,沐芷晴除了同意,还有别的选择么?
该说的说完,段天旨又重新浮起了笑容,将一杯酒递给沐芷晴:“来,夫人,你我当下虽不能行夫妻之事,但与本王喝一杯交杯酒,不过分吧?”
沐芷晴闭上了眼睛,任由段天旨牵着她的手捏住酒杯,两臂交缠,烛光相映。
看着美人近在眼前,那无暇的脸蛋,轻柔的红唇,段天旨不禁入了迷,忽然有种凑上去狠狠亲一口的冲动。
但他还是忍住了,知道不能急于一时,反正已经拜过堂,有了夫妻之名,何愁以后没机会落实熟饭。
酒杯缓缓触唇,两人正要喝下,门外忽然传来些许动静,尽管微小,但还是被段天旨捕捉到了。
“谁!”
段天旨冷目一扫,怒火中烧,自己正与新婚夫人亲近,竟有人不识抬举,胆敢躲在外头偷看?
片刻后,门打开了,一名身着火红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双儿?”
见到来人,西王的怒火顿时化为了无奈:“你这孩子,鬼鬼祟祟在外头做什么?”
“来闹洞房啊!”段无双理所当然地说道。
“闹什么洞房,你晴姨喜欢清静,不需折腾,今晚没有闹洞房的环节。”段天旨挥手要驱赶女儿。
“啧啧啧,外面的宾客久不见你人,都知道你回洞房了,几个叔伯都在笑话你猴急呢,我过来一瞧,果不其然。”
被女儿揶揄,段天旨不禁老脸一红,忙解释道:“我是顺路来看看你晴姨,你不想想一整天戴着盖头,闷得多难受?行了,我这就去会会那帮酒鬼,到底谁在嚼舌根。”
段无双狡黠一笑,也不再拆父亲的台。
临走时,她看了眼沐芷晴,沐芷晴就如木偶似的坐着一动不动,那张清冷的面容始终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如水。
但那双带着淡淡哀愁的眼眸,透露出了她内心的思绪。
……
太阳初升,高起,再渐渐往西,林倾此时仍在湖边,站了一天一夜。
鱼儿从水中跃起又落下,溅出水花朵朵,忽然一声轻叹,那无神的双眼,终于恢复几分神采。
这一天里,林倾想过许多,想通许多,也放下了许多。情绪从悲伤,愤怒,死心,茫然,淡漠,冷静,几经变化,恍如隔世。
回过神来,他已经重拾心情,决定好了未来的道路。就如段无双所言,他的人生,不能止步于此。
师门经此劫难后,师父下落不明,如今师娘…沐芷晴也弃之而去。师叔师伯们基本死得七七八八,少数存活下来的弟子又都四散逃离,不知所终。
甚至连太华山,现在也应该被烧得只剩一片灰烬了。
太华剑宗,已是不复存在。
可作为师门弟子,林倾觉得自己还有该尽的责任和义务,即使沐芷晴抛弃了太华剑宗,但他不会放弃。
虽然不知西王如何与天罗魔教勾搭上的,背后又有何目的,但当时率领黑袍魔教的面具男人,现在明确无疑,正是西王,段天旨。
灭门之仇深似海,无论对方是何身份,有何实力,林倾都不会屈服。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但他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他非常清楚当下自己与仇人的差距。
哪怕排除身份、地位、势力等一切其他因素,单单段天旨其本身,一个太阳境界的绝顶高手,在中州便是呼风唤雨,横行无忌,乃立足顶端的存在。
他一个小小凝旋,几乎仰望都仰望不及。
就像两次正面接触,对方仅仅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段天旨面前,他和苍蝇也好蝼蚁也罢,没多少区别,都是掐指可捏死的东西。
他也没有任何依托,在他所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便是师父,但就算是师父,也一样无法与段天旨抗衡。
他只能靠自己。
因此,现在谈复仇还太早了,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要变强,变得更强。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或许这在外人看来,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甚至林倾自己都觉得有些太自不量力了。
但,那又如何?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血性所在!
而且,他已有可行的计划。
“小玉。”
小白狐一直守候在旁,见林倾终于打起精神重新振作,不禁欢欣雀跃,听闻呼唤,立即扑进了林倾怀中。
林倾摸摸它的脑袋,道:“这边森林密布,山多水多,灵气丰饶,非常适合灵兽生活,你有许多同类定居在此,你便也留在这儿好好活着,知道吗?”
小玉闻言,顿时冲林倾呲牙,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怎么,莫非你要随我同行?”
小玉连连点头。
“可我往后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你跟着我只会吃苦,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小玉却是充耳不闻,紧紧抱住林倾不断蹭呀蹭的,以此表明态度。
林倾会心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并未孤单。
做好一切打算后,林倾便返回了城中,花重金在驿站购置一匹好马,他要即刻前往江南寻一个人。
此人,或许是他能否复仇成功的关键。
……
西城,这个伤心之地,林倾离去时不曾有一次回头。
他知道当他再次回来时,便是对段天旨的复仇之日,在其身上所受的一切痛苦,将来定会一雪前耻,如数奉还。
他默默立下誓言。
在城郊官道交叉口,林倾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段无双骑乘白马,立在路边,看模样似乎已等候多时。
“你…”
林倾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好的,相识一场,送你一程。”
段无双看着他,依旧是那副骄傲的样子,高扬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倒是让我比较意外,你既没有寻死,也没有去寻我父王。”
“这两者有区别吗?”林倾轻笑道。
段无双也是一笑。
“今后有何打算?”
林倾没有回答,只是拱手道:“姑娘的恩情,林倾没齿难忘,能与姑娘相识,亦是林倾之幸。”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迁怒于我。”段无双幽幽说道。
“一码归一码,我还不至于让仇恨蒙蔽了眼睛。”
林倾从怀中拿出师门玉牌,掷给了段无双:“这块玉牌赠与姑娘,往后姑娘若是需要帮助,林倾定当千里夜奔,全力相报。”
“这算是信物么?不过这块玉牌成色不怎么样啊,还是裂开的。”段无双嫌弃道。
“我身上也没几个值钱的东西,叫姑娘笑话了,但此乃我师门玉牌,对我意义重大,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段无双眼珠一转,收起了玉牌:“行,我收下了,你说话可要算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后会有期。”段无双点头。
林倾默默一笑,策马离去。
后会有期么?段无双是段天旨的女儿,要对付段天旨,她这里是绕不开的坎,再次见面,也不知会是什么场合。
林倾非常矛盾,只希望不会有刀剑相向的时候。
目送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段无双很想再多说几句话,却又无从开口,心中几分难言的情绪,虽淡淡,却久久不能消散。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郡主,您突然出现这么做,让小的们很为难啊,王爷下令要摘他的气旋,回去之后我们不好交差。”
“一个小角色,父王怎会放在心上。”
“可是…”
“我知道,不就想要我的一句话么,放心吧,若是父王责问,这事担我头上。”
“多谢郡主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