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嬷嬷将饭菜都盛好放在了托盘之中。
“三少爷,吃食都已经备好了,老奴送您院子里去吧!”孟嬷嬷笑着说。
“不必,我瞧见孟嬷嬷也还有事儿没有做完,我就不耽搁你的时辰,我自己端回院子吧。”
孟嬷嬷一脸为难,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转头望向赵姨。
赵姨朝她点了点头,孟嬷嬷才将托盘递给了周言逸。
“如此一来……就劳烦三少爷自己动手了!”
“无妨,倒是我今日麻烦了你们二位才是。”他双手接过托盘,有礼貌地点点头。
“少爷这是哪儿的话!服侍您就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才是!”
赵姨又接在孟嬷嬷后面加了一句,“是啊,三少爷,无论如何您为主,我们为奴,纵然您没拿我们当奴才…不愿以主自称,可咱们本就是做奴婢的啊,本分还是要尽的!”
周言逸嘴角的笑意浅浅淡淡,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我先回院子了。”他眼神示意之后,转身退出了膳堂。
“啧啧啧,这府里上上下下啊!也只有三少爷不会把我们当下等人看待了!”孟嬷嬷将手环抱在胸前,咂咂嘴。
赵姨缓缓站起了身子,“是啊,三少爷心善啊。”
孟嬷嬷偏过脑袋看着赵姨,压低了声音,“三少爷心善啊,可就是命苦了!若是当年惠姨娘……”
“大胆!”赵姨忽然蹙着眉头,一脸怒不可遏的模样,眼睛就这样瞪着孟嬷嬷。
孟嬷嬷惶恐不已,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是!我…我方才是老糊涂了!赵姨可别往心里去!”
赵姨依旧是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自己守好了嘴巴!这么爱嚼舌根?不得多当心哪天舌头被割了!?”赵姨一向待人处事温和,孟嬷嬷这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生气。
“是!是是是!小的心里记着的!”她点头哈腰,心里却是乱了起来。“小的再也不敢了!”
赵姨拖着受伤的腿脚,缓缓走了过来,在孟嬷嬷身旁又停住了,抬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孟嬷嬷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以后可没人好心提醒你,自己掂量掂量再开口的好!”赵姨的声音柔柔缓缓,仿佛刚才凶神恶煞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是!”孟嬷嬷的声音有些嘶哑,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弯着腰,不敢抬起头。
“这周遭乱了些,你也不必出去帮忙择菜了,好生在这膳堂内打整,我待会儿来查看查看!”
“是是是!”
赵姨挪着步子缓慢地走出了膳堂,转了个身,又把膳堂门重重地关上了。
孟嬷嬷身子依旧是因为害怕而不停地颤抖着。
她听见赵姨关了门扉的声音,才木讷地低着脑袋往后看了看,走了。这才长吁一口气,顺着自己的胸膛顺气说,“还好…吓死了,吓死了…”
赵姨出门后,后院儿里的厨娘们依旧忙着择菜打理,并未向她投来目光,她左右探了探脑袋,拖着受伤的腿,又走向周言逸远去的地方。
周言逸此时已经走到了通往自己院子的廊道处,正要拐弯,却撞见了匆忙跑过来的长安。
“哎哟!”长安吃痛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他方才莽莽撞撞地冲了上来,正好撞到了周言逸的身上,冲撞着他手里的托盘,托盘里的摆放的饭食险些被撞掉。
“可是撞伤了?”
长安本是撞得跌坐了下来,此刻抬了抬头,正好撞上了周言逸关切的眼神。
一个迅速起身,“三少爷好!”
“可有受伤?”
“没…没事”
长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哪里是自己嘴里的没事,冲撞过来时,额头不偏不倚撞在了托盘的一个尖角处,此时已经生红起来。
周言逸左手将托盘稳稳地拖住,右手轻轻抖了抖袖口,露出了自己的手,那手指白皙修长,骨骼分明。
他将长安捂住额头的手轻轻地挪开,自己又缓缓用手指打量着他的额头。
“嗯……有些泛红,疼么?”
长安咽了咽唾沫,只是垂下头,脑袋偏向左侧,不与周言逸对视。
“不疼!”
周言逸嘴角向上浅浅地笑了笑,一双好看的杏眼像朝露一样清澈,眼睛里又仿佛落满了点点星辰,在闪闪发着亮光。
“抱歉,方才是我没瞧见你,才撞伤了你的额头。”
长安又迅速转过了头,一脸难为情,“不怨三少爷!是我自己!我自己冲上来的!”
“无大碍便是最好的,但若是之后觉得受伤的地儿难受,便到我住的院子里找我就是,我带你去看看郎中。”
周言逸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响亮的,略有些稚嫩的少年之声,又多了几分稳重的气息。
长安只是撇着嘴,点了点头。
周言逸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若有事儿,直接来院子找我就好。”
正准备离开,长安却连忙用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耷拉着脑袋,“三少爷……你的病严重吗?”
周言逸一脸错愕,病?自己从未生病啊?
他一时不知是什么情况,只好将手里的托盘放置在廊道旁的方形栏杆之上,自己又蹲下身子,轻声询问。
“为何这样问?”
他眨巴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
“我……”
“不打紧,我只是问问罢了。”
“风吟今日在膳堂取走了陶罐,说是要替您熬药,三少爷生病了,可还严重?”
周言逸先是愣了愣,又问道,“嗯?”
他本意是纳闷为何她会说自己生病了,却被长安会错了意,以为他不解风吟是谁。
“您院子里新来伺候的丫鬟!”
“原是如此……”
周言逸右手搭在长安的肩上,偏着脑袋,若有所思。
“陶罐……那应该就是方才廊道处的碎片,想来也是她与二哥拉扯之时弄坏的。方才我询问,她却说是为了避免风寒所以提前备上的,如此的话,也并无不妥,可她为何对外宣称是我身体不适……”他只是低着头,沉沉地思考着。
良久。
“三少爷?三少爷?”长安见他目光呆滞,便招了招手,又唤了他两声。
周言逸这才清醒过来,目光温柔地地看着长安,“并不严重,对了长安,能帮我再送一个陶罐到院子里么?”
“为何?”长安不解,只是不明觉厉地望着他。
“今日风吟回院子里的路上,失手打碎了陶罐,所以,还得麻烦你帮我重新送一个过来,可好?”
“嗯!”长安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膳堂再取一个!很快给您送到院子来!”
周言逸嘴角粲然一笑,“那便有劳长安了。”
长安摆了摆手,跑走了。
他站在原地,望着长安远去的背影,只是笑了笑,眸子里的光似乎又轻轻闪了闪。
正转身去取放置的托盘,却被身后的人唤住了。
“三少爷请留步!”
他寻声转头看去,赵姨从一处别院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赵姨?”
“老奴斗胆再叨扰三少爷两句话的时辰!”
“赵姨但说无妨。”
她四处看了看,又凑上前去,用手遮住耳语了几句。
半晌,才慢慢地退了回来。
“如此,老奴便拜托三少爷了!”
周言逸脸上并无丝毫的变化,只是轻轻抿着嘴,双眼望着赵姨,良久,“赵姨放心去便是,只是您腿上仍有伤,还是得多加小心才是。”
赵姨的眼里泛起了点点泪光,声音逐渐哽咽,微颤地说着,“老奴记下了,有劳三少爷费心了!多谢三少爷!”
“不必言谢,只是还得拜托您……替我去祭拜……”
话还未完,赵姨便先抢了过来。
“三少爷不必说明,老奴心里自有分寸!”
他释然一笑,微愣,随即静静地抿了抿唇,嘴角向上勾出一道弧线。
当周言逸回到院子里时,风吟早早地守在了房门口,她席地而坐着,手里不知从何处拾来了一小截木枝,在地上轻轻地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