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之藤离开藤界,最直观的影响不是失去了新的藤印战士诞生的可能,在这之前,几乎是同时,所有藤印战士都发现,再也没有藤力从藤印另一头过来。
当时的引导者和看守对此束手无策,这件事也根本无法瞒住,直接就摊开在计氏族人面前。
一时之间,人心动荡,恐慌蔓延开来。
比起失去力量这件事,族之藤的离去更让当时的族人绝望,有很多藤印战士当场信念崩溃。
本来信念崩溃必然伴随着藤印失效,变回普通人,而这时族之藤不在,反倒没有了这个后患。
因祸得福算不上,但确实是比较让人心情复杂的。
这一转折反倒让众藤印战士寻回了几丝信心,人在绝望中的时候,看见的这一丝希望,哪怕不是这个意思,有时候也能支撑他们走下去。
计氏一族就这样在引导者和看守的带领下摇摇欲坠地稳了下来。
然而,族里是稳下来了,族外却不那么好稳。
对于×状走向的藤界大陆来说,位于中心的中部大陆,位置好不好先不说,地位的象征是有些的,计氏一族全盛时期想占据这里,可以。
但如今却不行了。
随着族之藤始终找不到,“只是实力大降陷入沉睡”这个理由,瞒住普通族人还行,始终存在的问题始终不能忽视——族之藤找不着了。
而随着这个内部问题一起来的,是真实的外部实力的下降。
当时各族元气大伤,暂时都没空去管其他族群,可一旦他们回过神来,问题就大了,虽说藤印战士得不到藤力恢复这件事暂时被压下,但人多眼杂,能隐瞒多久还是未知数。
除非计氏一族的藤印战士闭门不出,不要让人发现……但这显然不可能,藤界从来都是伴随着战斗的……
一个和平的大族?
就连如今最“与世无争”、不参与各方争斗、保持绝对中立的启必族,也是以实力护财力,所谓怀璧其罪就是这么个道理。
计氏一族过去有多风光,被迫落井下石时就会有多惨淡。
因此,引导者、看守、族内高层们商量后,决定搬走。
如果不主动走,被赶走还算好的,情况差一点,逃走都有可能。
但……即使前景如此,绝大部分人也并不能理解这个决定。
既然族之藤还在,等它恢复就行了,计氏一族这么多族人,汇聚出的庞大信念之力,即使族之藤受伤严重,等十几几十年,总会恢复,咬咬牙扛过去不就行了?
怎么就到了必须举族迁移的地步呢?
“这中间还有其他原因,只有当时的引导者、看守和很少一部分藤印战士知道,具体是什么我没问过,你既然可以自由进出藤境,说不定有机会了解。”
蒲遗音说到这里时,补充了一句。
随着她这一句,十九位藤印战士看计服的目光全都不对了。
充满了狂热和羡慕。
要不是他的藤印藤之源都明明白白摆着,说不定还有怀疑他是引导者的。
不过没有人要求他现在就带他们看看族之藤,或许是觉得这样不够尊重,缺少了“仪式感”。
总之,计氏一族搬家之事最后还是确定实行了。
确定要搬之后,怎么搬、搬去哪里……也是个问题。
一个连着周边附属族群,加起来能有千多万人口的大族,要想搬家,谈何容易?
这中间的波折想必是很多的,蒲遗音没有详细说,大概她了解得也不多,所有过程直接汇聚成一个结果:
计氏一族带着少部分或坚定、或走投无路的族群,从此在大陆东南区域、靠新异族处落脚,与谛族守望相助。
那时候动植物刚刚显出异变,新异族初诞生,还没有形成规模,谁都没有在意;
而谛族则是从前就与计氏一族交好——
计服觉得这个“好”的程度……应该是不够让一个曾经的大陆霸主在自己身侧落脚的,或许其中还付出了什么代价,现在当然也是不得而知的。
落下脚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漫长的等待。
五族大战之后,那一任引导者和看守相继过世,计氏一族要等的,除了族之藤、还有引导者和看守。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
但谁都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四百八十年。
一二阶藤印战士一等就是一辈子,到死也没等到族之藤“恢复伤势”。
三阶藤印战士所剩无多,如今留下的基本都是四阶藤印战士,他们纯粹是在拼谁活得更久。
如果不是出了计茅这个意外,等待的时间或许会延长,或许直接就是永远。
计服至今还记得尤爷写下的“他身上有钥匙,他守着那扇门”。
那时他很愤怒,现在这怒火仍在,却又在数以万计的族人长达几百年的等待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茅叔和族人,都需要一个交待。
这个念头明晰过后,另一个想法也清晰起来:
要给他们交待。
这个想法一起,计服慢慢停住。
想去摸额头的手无力垂下。
经受过一次的、思绪不受控制的眩晕感袭来,他立即就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眼前一黑。
“嗯?”
“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是寇饰非和寇云势的声音,计服模糊想着。
短暂的沉默后。
“计服,能听到我说话吗?”
寇饰非平缓温柔的声音响在脑海,伴随而来的还有来自周边环境的杂音,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能……”
计服茫然地想着,是幻觉吗?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寇饰非的声音再响起来时,已经是隐隐约约的,有些遥远了。
眼前渐渐恢复清明。
属于寇饰非和寇云势那边的声音则完全消失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问我我问谁?走着走着突然就倒下了,你想吓死谁?”
随着蒲君恙这句话入耳,计服撑着有些无力的手臂坐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围拢的蒲遗音担忧的脸。
往周围看,十九个藤印战士分散在附近,藤之源武器齐出,各自摆出了警惕的架势;
而原本在带路的弓箭手则不知所踪。
多半是因为刚才不受控制的情况,自动回去了。
毕竟是属于藤印战士的体质,这次的情况要好得多,计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感觉身体情况还好。
他发动藤之源,试着召出弓箭手,谁想这一动,顿时就有些天旋地转。
这次却是真实的晕,和刚才那种不同,蒲君恙“小心”的声音响在耳边。
计服稳住身形,幸好刚才见势不妙收得快,晕眩也就是两秒。
“……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只是暂时用不了藤之源了。”他简单交待了一句。
“你确定?”
计服点头:“嗯。”
蒲君恙把手从他肩膀上放下来,极为轻佻放松地吹了声口哨。
“行了,回来吧。”这话是对警戒的众藤印战士说的。
十九人纷纷撤回。
计服这才发现脚下尖叶小草铺地,五片花瓣的白色小花散发出怡人香气。
是蒲遗音开了藤之源。
计服:“……”
看来他刚才给众人带去了很大惊吓。
“这种情况和我第一次打开藤境一样,等一会应该就能恢复。”
这话一出,各藤印战士齐刷刷变了脸色,担忧、紧张表情一起上涌。
计服见状道:“我去藤境看看。”
其实就是没这事,他也想去看看,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是族之藤出现,那么这次,族之藤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众人纷纷赞同,他们现在关心的也是族之藤。
蒲遗音见他没事,担忧之色稍减;蒲君恙则抱着胳膊往旁边树上靠,一副打算看戏的样子。
计服循着藤印那头的联系,“牵”出藤境。
还好,虽然比平时滞涩,还是能打开的。
进来藤境之后,他抬眼一扫,顿时吓了一跳。
以往可以俯视的族之藤,如今必须仰头才能看见叶片底部。
它长高了。
一直一望无际的宽阔湖面,乍一看没什么变化,却让人觉得它又宽了些。
阿月正站在岸边,抬头往后仰着,看族之藤。
“计老板,它一下长高了好多……”
看见计服,她呆呆地道。
“嗯。”计服回答一句,问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族之藤的变化十分明显,如今看起来有好几十米高了,枝叶也随着高度变化增大。
他一边问话,一边发动藤印,将一枝本源从族之藤上拿下来。
本源落在他手里,仍是原来使用时的大小,而族之藤上断口处的蓝光因为茎干体积变大,显得十分耀眼。
“不知道怎么醒的,一醒过来就看见它在长。”
阿月看着,回答完才好奇发问:“为什么它那么大,拿下来就那么小了?”
“大概是因为我手小拿不住吧。”
阿月的眼里顿时流露出恍然,看样子是信了。
“开玩笑的,我也不知道。”计服接道。
阿月又抬首看他,见他不打算改变说法了,“哦”了一声,眼里又重新带上试图掩盖、但掩盖失败的好奇。
情绪全在脸上。
这傻姑娘……计服是真的无奈。
短时间内回不去,这段时间内,一定要多注意阿月。
月歌真不容易啊……他再一次感叹。
本源用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计服随手试了,松手把它放回去。
要在藤界待一段时间、且这个时间长短不定的事,计服本来打算现在就告诉阿月,但想着茅叔那里或许还有转机,就暂时压下了。
他转而道:“我先出去,你再休息一会吧。”
阿月乖乖点头:“好。”
计服瞥了一眼她因为睡觉而显得更加纷乱的发丝,退出藤境。
等他走后,阿月抬手,一一解开灯笼辫上的黄色细绳。
随着她的动作,从发尾到发梢,一个个蓬松的灯笼散开,弯曲的长发漾出乌黑色泽,铺到腰部以下;
接着,她仔细地把马尾偏左扎好,又从头到尾重新扎起一个个黄边小灯笼,脸颊边两缕头发则始终垂落。
做完这一切后,她看了一眼计服刚才站的地方,走回去沙发躺下。
这次特别小心地没有蹭到头发。
而计服,交待完了藤境内的情况,等众藤印战士喜笑颜开地散开后,回想着月歌……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不要小看这个发型,你看,偏向一边的马尾活泼,显得可爱,很配阿月的脸;然后这种辫子,好看又不会落伍,只要扎好了……”
“我告诉你,我特意找了个造型师学的,绝对不会有错……”
“然后这个细线,黄色是阿月喜欢的,再准备一点缠在手腕上,别致又好用,完美——哈,我真是天才~”
阿月这个发型保持了好多年,月歌确实该骄傲,但是……
计服少见地有些苦恼——难道现在应该做的,是给阿月找一把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