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一轮明月挂在森然的天空中,散发着幽冷的光辉。
据说在西荒的望月崖看月最是清雅。辞清一杯复一杯地喝着酒。对月独酌,他却只觉得冰冷空洞。
“荣昌,”朱雀在身后唤他名字。
辞清不叫辞清,他伪装到妖族,自然要伪装一切,比如,他不是野神仙,他是八荒逢乱必出,济世安民的荣昌神君。
他的出生便是为了天下苍生,荣昌神君为他们而活,荣昌神君嫉恶如仇,荣昌神君心怀大义,胸中有乾坤。荣昌神君不允许自己为了儿女私情置天下安危于不顾。
可是辞清不是,辞清只是一个伤了心的野神仙,辞清只是一个惹喜欢的人生气的笨神仙,辞清不去想天下,辞清的心很小,小到只装得下一个女子。
“此刻,唤我辞清吧。”他声音低沉沙哑。
朱雀皱了皱眉,“诶我说,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朱雀有些担忧,天族的计划本来天衣无缝。
先得到妖王的行踪,封住她的法力,随后在梵音山朱雀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她,如此简单,完事大吉。
可他却未曾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计划将要成功的时候,荣昌却舍身护她。
天知道当时朱雀吓得魂都要飞了。他自己的火,威力有多大自己当然知晓。
就那一梭子下去,他皮肉之苦便少吃不了。
涵川昏迷之后,朱雀手忙脚乱的要给他疗伤。他忍着巨痛拒绝了。
涵川如此聪明多疑,一疗伤便败露了。
朱雀便想着趁她此时昏迷不醒,干脆一招结果了她的性命。
荣昌当时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却还要勒令他不准动她。
朱雀其实对天族没什么要尽的义务,这八荒哪族统领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他此次肯出山,只是为了荣昌。
荣昌当年救他一命,这是他欠他的,是要还的。
于是他看了荣昌一眼,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半晌只能先行离开。
有时候当局者迷,可是旁观者清。连他这个粗神经都看出来了荣昌怕是付了真心。
可他自己却死活不知晓,可想而知他的神经大概比撑天的柱子都要粗。
今晨他偷偷摸摸潜入荣昌帐里,为他送专门疗朱雀神火伤的圣药。
他问荣昌为何苦苦执着于匡扶正义保卫八荒。荣昌说那是他生来便有的使命。他永远都不能违背。
朱雀觉得他太天真,说话纯粹是在扯淡。他不了解黑暗,便妄想着拯救黑暗。
异想天开,跟个笑话一样。
朱雀问他对于晚上的计划有什么看法,荣昌沉默着,没有回答。
朱雀又转而问他,如若被妖王发现了该当如何。
他说自己为了天下苍生,不会后悔。
荣昌张嘴闭嘴天下苍生,又岂知,天下苍生哪是他想救便救得了的。天下苍生,连佛陀都渡不了,哪是那么容易。
现在夜色撩人,他突然问荣昌,“你后悔了吗?”
荣昌不言,只是一杯一杯灌着自己酒。
她是他的万万没想到。荣昌第一次把她的位置同天下苍生放在对立面。如若非要他抉择,他会怎么选?
他有些犹豫。
他一生都在游历,自以为饱经沧桑,了解世间疾苦。父亲说过,他的使命便是济世安民。这是他存在的意义。
而他也始终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地践行。所以,他觉得,爱情和大义比起来,他应当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可是为何他会很难过。
如今晨起朱雀所言,他终究是败露了自己的身份。
方才看到她如此伤心欲绝,他也伤心欲绝,他从未发现过,原来情绪是会传染的。
方才她看他怨恨入骨的眼神,恨不得将他扒皮饮血。他觉得自己的心都痉挛起来。身体冰凉凉的,似乎一瞬间没有想活下去的欲望。
而此刻他喝着自己最爱的酒,依旧抚慰不了抽痛的心。
不,他现在最爱涵川酿的梅花酒,有一股冷冽的香气,如同她身上的气息一般让他迷醉,想着不管不顾跳下这个名为爱情的深渊。管它什么大义,管它什么天下。
他许是喝醉了,脑子有些神志不清,竟生出了如此荒诞的念头。
荣昌按了按太阳穴,爱情于他来讲不过尔尔,想弃便弃。
爱情这样东西,想来时间久了便会放下了,哪有匡扶正义来得有意义。
于是他终于低沉地回答,“不后悔。”
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