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都没见到李淼。我把手机号发给她,我们短信联系。我除了会发“你吃了没”或者“你睡了没”之外就不会发其他的了。她的回答也很干脆,就是“吃了”“没吃”“睡了”“没睡”。后来我躺在床上看完一本爱情小说后编了一首情诗。
原本没有什么
偶然的遇见
发现她清爽可爱
关切的微笑
心波的荡漾
终于忍不住
箭指心端
我喜欢你
大海的浪涛
共鸣
写完我牙就酸倒了,发出去不久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在骗人。但很快收到回音。
原本就有什么
必然的相遇
发现他憨厚呆傻
木头人的微笑
心底的冰封
终于忍不住
大声对你说
我讨厌你
黄河的流水
枯干
我愣了一下,觉得有理,又觉得愧疚,于是打电话给她。
“喂……”我说。
“干什么?”她冷冰冰。
“咱们明天出去玩玩吧。”
“什么地方?”
“你来定。”
“三里屯。”
“好。”
第二天晚上,她带了寝室一个室友一起来见我。
“她叫裴甜。”李淼介绍。她身材微胖,扎马尾辫,额头整齐浓密的刘海,就像埃及艳后,大眼,脸上几颗小豆豆。
“你好。”我朝她点点头。
“你好。”她声音嗲嗲的,台湾风味。
我们披星戴月来到三里屯,进入一家灯光幽暗的酒吧。门开的时候,里面的音乐声变大,浓烈迷离的意境包围了我们。
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我们要了一瓶芝华士,慢慢喝。吧台旁边有个小型舞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抱着吉他唱歌,声音嘶哑,很投入,话筒都快吃嘴里了。
我和李淼显然有了隔阂,我无语,李淼也盯着酒杯发呆。裴甜看我俩不说话,也无聊起来,但三个人傻坐着不说话实在挺尴尬的,于是裴甜开始讲她的漫长的恋爱史。根据她的外形,我实在难以相信她居然有那么多恋爱经历,才刚上大一,前后换过六个男朋友,而且据她说都是人家追的她。
裴甜用嗲嗲的声音讲述了一小时,舞台上歌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六个系草裙的肤色发黑的外国人,面前放了一堆形形色色的古怪乐器。准备停当后,其中一个系红腰带的大吼一声,其余五人一起开始演奏,音乐哐的一声炸开了,声音巨大。这是异域的音乐,一种激情澎湃的原始音乐,节奏极强。演奏者大张着嘴晃动脑袋,嘴里不时发出类似土著人欢庆时的叫喊声。后来,听众也按捺不住,纷纷起身扭动。我一看,大半是老外,他们腆着大肚子舞得不亦乐乎。裴甜拽起李淼也参与其中。不一会儿我也被裴甜拽起,一同扭动。我知道自己扭得相当难看,于是缩小幅度,滥竽充数。
李淼的舞姿不算专业但很有爆发力,伴随着频闪灯扭动她细细的腰部。她不时用锥子一样的眼睛盯住我眼睛,我总是不知所措地把眼睛转向其他地方。
我跳累了回座位。裴甜过来取酒,并且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大声把她的手机号告诉我。
后来我们实在玩累了,从酒吧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一瓶芝华士和一瓶伏特加被我们干掉,我感到自己醉了。我们互相搀扶着,站在街口拦出租车。连续三辆都有人,第四辆终于显示空车,但汽车经过的时候司机朝我们挥挥手然后开走了。
二十分钟后终于等到车。上车不一会儿我睡着,闭上眼睛,感到天旋地转。下车时被裴甜推醒。我想吐,强忍着。我们很快道别。我摇摇晃晃朝宿舍冲,推门进去后直奔马桶,吐得昏天黑地。因为芝华士兑了绿茶,满嘴绿茶味,恶心极了,致使我日后讨厌绿茶。
马俊站我身后,捂着鼻子说:“我靠。High大了!”
我冲他摆摆手,对着马桶头也不回。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阳光明媚。我出了一身细汗。把风扇打开,对着风扇吹。
手机有条短信,裴甜发来的,评价我和李淼的恋爱:你俩这哪像谈恋爱呀!我编了条短信回给她:我俩是不是不太合适?
当天下午形体课。我们穿好形体服,然后罩了外套,前往形体教室。进了教室,把外套脱下来,放入自己的柜子。
女生脱了外套,穿着形体服,身材毕露,线条优美。班上一个见识较少男生当场把持不住,躺地上练功时裤裆间竟然有反应。此事被班上较贫的一位同志看见,于是这位目击者说:“咦?立起来了!”惹得我们大笑。女生也掩面而笑。这位“立起来”的仁兄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地毯下面。这时,既是我们的班主任又是我们的形体教师的崔老师走进教室。我们顿时收声。
“你们高兴什么?”崔老师表情严肃问。
没人吱声。
“咱们班最近状态可不是很好,学习专业的积极性很差。希望大家提高积极性,热情起来。学习是为了自己。好了,现在大家上把杆。”身材娇小的崔老师不失威严地说。
然后我们纷纷扶着把杆伴随着美妙音乐阵痛。崔老师长得很美,长发,小脸,轻盈,腰围一尺六(目测),但崔老师很严厉,让我们压腿的时候毫不含糊,并且常常帮我们压腿,在我们身后用力往下压,使我们上身紧贴腿部。于是,形体教室尖叫声此起彼伏。
而此时我的注意力基本全在杜方君那儿。她比刚入校时瘦,显得五官更清澈。
我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上课要关手机!”崔老师说。
“对不起老师,我忘了。”我跑过去把手机关掉,也没看是谁的短信。
下课后,杜方君和马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经过我的时候停下来。
“张毅,去青岛玩得好吗?”杜方君问。
“还好,青岛挺好的,干净,空气好。”我答。
“听说,你跟一个女生一起去的?”马宁问,而且眯起眼睛笑。
“哦,以前的一个同学。”我说。
“青梅竹马吧。”马宁笑着说。
“没有没有,就是普通同学。那什么……我先走了。”我慌忙说。
走的一瞬间,我下意识瞟了一眼杜方君,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许醋意。但我很失望,她只是冲我很友好地笑笑。
来到户外,我翻开手机,看到李淼的短信:下课后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我没多想,回信道:好的,五点钟风味餐厅见。然后我回宿舍,收好形体服,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出门朝风味餐厅走去。
我到风味餐厅的时候李淼已经先到,她正坐在角落,低头看着手机。
我径直走过去,把书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问道:“你想吃什么?”
“不想吃东西,就想问一件事。”
“哦。什么事?”我看她神情不大对劲。
“你为什么给裴甜发那条短信?”
“什么短信?”我竟一时想不起来。
“你说咱俩不合适。”
“哦……这个……你怎么看到了?”我突然想起来,心里觉得大事不好。
“这个你别管。我就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随便说说的。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李淼打断我。
“什么?”
“初恋一般都会失败。”
“但咱们好像还没开始呢。咱俩这回才第一次吃饭。”
“所以就早点结束吧,免得受伤害!”李淼脱口而出。
“李淼,我觉得我……”我想解释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怪你。到此为止吧。我先走了。”说完,李淼站起来,拎起书包,转身走了。
我愣在座位上。五点钟的餐厅还没人吃饭,偌大的餐厅空空荡荡,只我一人。厨师在厨房忙活着,发出铁勺撞击铁锅的哐哐的声音。恍然间我觉得一切如梦,甚至好像青岛的一切就没发生过。我还是原来那个我,世界也还是本来的世界。
当晚,我给她发了十几条短信她都没回。
后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李淼,也没再主动联系她,只在她生日的时候我发条短信给她,就是简单的几个字:祝你生日快乐。她的回复更加简单,她说:谢谢。
我想我们是彻底没戏了。
寒假来了,外地同学收拾行李纷纷回家,我也不例外。
去往西安的火车开动后,我突然开始留恋。不知道留恋什么,只是一种留恋的情绪。耳机里播放神秘园的音乐,在青岛海边时我听的也是这个,此时听起来仿佛其中夹杂着涛声。我想起和李淼在青岛的那些天,其实很美好,李淼是个能给人带来惊喜和刺激的好女孩,我对不起她。我也想到和杜方君、马俊、马宁一起出去逛街,那时多美好,没有杂念,轻轻松松。而此时的我,满心沮丧。
但其中也夹杂着向往。快到西安了,这是片神奇土地,孕育了众多美食。我打算用美食把从北京带来的不快打发走。
火车到站,天还未亮。出了站口,望见黑突突的高大城墙。西安的城墙使我想起钱钟书的《围城》,很形象,给人以“城”的感觉。它是中国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城墙。城内是商业区,熙熙攘攘,百姓大多住在城外。
我打车回家。
在楼下就看见家里灯亮着。乘电梯上了楼,按门铃,母亲开的门。她的皱纹和白发都增多了些,但毕竟是文艺工作者,注重保养,老也老不到哪去。她笑眯眯地帮我卸下行李,问:“饿吗?给你煮饺子去。”
“我还真饿了。”我摸摸肚子说。
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拿报纸在看。见我进来,把报纸下移,露出半个头,冲我笑笑:“回来啦?”
我一下子觉得之前的烦恼不复存在,因为温馨的气氛包围着我,孩子在父母面前,永远是自在的。
我和父亲边吃饺子边下棋。我俩水平都一般,但不知道是他没长进还是我长进太快了,原先他让我一车一马一炮我还输,后来让一马一炮,再后来让一马,现在什么都不让了我还偶尔赢他。
吃完饭,下完棋,我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去自己屋休息。母亲铺了刚洗的床单被罩,还留有洗衣粉香味。我钻进去不久就熟睡了。
醒来时已经下午,金色的阳光从窗纱透射进来洒在被子和墙上,让我的小屋蓬荜生辉。我揉揉眼睛坐起来,听到客厅有个熟悉的声音,正与父亲交谈。我一听就知道是谁。赶紧下床去客厅。
“侯杨虎!”我见到客厅的人,喊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