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了,窗帘上是一片淡淡光亮,那是窗外酒楼的霓虹灯衍射的光,室内的陈设只能略微看到影子。我俩都静静躺在床上,我无法入睡,我知道方君也醒着,她睡眠本来就不好。
我寻思自己是否有点过分,这么追根究底,也许的确什么事都没有。但转念一想,方君的喜怒哀乐平时都会写在脸上,这一次为什么总让我觉得她在藏着掖着?究竟怎么了?她为什么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而闷闷不乐?我脑袋里一片混乱,一会儿觉得自己过分,一会儿又觉得方君心里有鬼。
我听到她那边有动静,然后就觉得一个温暖的身体滑到我被子里。她将我抱住了。
“咱们别吵架好吗?今天第一次吵架,真让人难受。”方君小声说。
“其实也没吵架。”
“在你怀里真舒服。”方君对着我的耳朵说话。微微的气息吹到我耳朵里,痒痒的。
我摸摸她的头发。方君的温柔和无助,让我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我爱你。”方君小声说。
“我也是。”
不久方君熟睡了。
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的幸福。我相信方君是个好女孩,不会辜负我,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猜忌。我相信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女孩儿,她漂亮、可爱、善良,好像一切女孩的优点都对她适用。
没过多久,我也熟睡了。
第二天我们很晚才起床。太阳把窗帘照得明晃晃的,方君还在熟睡,我仔细看她,光滑而水嫩的脸蛋,睫毛很长并且向上翘起,眉宇间满是稚气,就像一个熟睡的宝宝。我想起几个月前排练《金鹅》,我们睡在教室,第二天醒来后看见的她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我不忍吵醒她,轻手轻脚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水池边上放着她的手机,也许昨晚洗漱完她忘记拿到枕边。我拿起看了看,这是款精巧的手机,很适合女孩子用,虽然没有太多附加功能,但经久耐用,待机时间也很长。不经意间,我看到屏幕显示的一条未读短信。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将短信点开了,看到了这则短信的内容:
我知道我们俩的一切已成为过去。以前的一切虽然不能完全忘掉,但我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你是个好女孩,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我答应你,再和你见一面。下午两点,在昨天见面的地方见。
落款是“大山”。
看完短信,我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我打开“已发邮件”看方君给他发了什么。她最后发出的一条信息居然是:大山,你究竟在哪里?!
我脑袋一片空白,一种强烈的被欺骗的感觉将我擒住,心口揪心地痛。我觉得老天爷在玩弄我,给我幸福的时候也恰恰给我栽在这幸福上的机会。
杜方君,你装得真跟淑女似的!你一切的优秀在我眼里都成了虚伪的面具!
我气得发抖,恨不得把这破手机砸烂。我大口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我想现在就冲出去把杜方君揪起来向她问个究竟。然而我忍住了,我想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我把手机放回原处,然后回床上躺下。
后来方君醒了,她冲我笑笑,然后起身去上厕所。
她从卫生间探出头来,问我:“你没动我的手机吧?”
我装糊涂道:“什么手机?”
“没什么。”说完方君笑笑。那是一种开心的笑,但在我看来巨恶心。
下午两点之前,我还做了一件事。我想到韩亭应该对此事了解,她和杜方君高中时不是形影不离吗?我应该问她,于是给韩亭发短信。
我发道:大山是谁?
隔了很久,韩亭才回短信。韩亭说:大山?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回: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韩亭:他是我和方君高中时的朋友。
我回:他和方君的关系你知道吗?韩亭:我们三个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玩儿。
韩亭的闪烁其词,使我更加相信我的推测。我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中午我们四人吃饭的时候方君提出下午一点半要单独出去一会儿,说是去韩亭那里。我不动声色,同意她的要求。我们继续吃饭。月然和杨虎不停地说话,说他们打算回学校后租房子住,说到高兴处两人甜蜜地相视而笑。和方君返校后租房子住在一起的打算原本我也有,而且我充满期待,甚至想好了如何去布置我们的小家。想到这里,我心里更加痛苦。
方君见我不说话,问我:“你不高兴?”
“张毅舍不得跟你分开。”月然开玩笑说。
“呵呵。”我干笑两声。
“我很快就回来的。”方君笑笑。
“嗯,我等你。”我说。
一点半,方君穿了米黄色吊带和牛仔裤,在洗手间简单擦了点粉,和我道别。她走后大约半分钟,我也出门。
她显然有点急,因为他们约定的地方应该并不远,步行二十多分钟就能到,但她选择了打车。当她向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招手的时候,我也迅速拦住一辆,我上车后告诉司机跟上前面的车。
还不足十分钟就到了他们约定的地方。这地方马路一侧是很多住宅,另一侧有很多小的外贸服饰店。我见她朝一家叫作“诗意往事”的咖啡屋走去。
咖啡店的名字使我不禁失笑,对他俩来说是“诗意往事”,对我来说也许将要变成“失意往事”。
这家咖啡厅外墙是一面非常大的落地玻璃,方君进去后挑靠玻璃的一张椅子坐下,那个大山还没来。
离这家咖啡厅十几米的街道边上有个电话亭,我钻进去假装打电话,利用电话亭作掩体观察她。
方君很心急,不时看看手表,但其实离约定时间还差六分钟。她点了一杯咖啡。咖啡上来后她冲服务生笑笑,然后慢慢喝着,并不时发呆。
看到她的笑容,让我深深痛楚。我多么希望从周庄回来的一切都不要发生,她还是原来的她,我还是原来的我,我们依旧相亲相爱。
正想到这里,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落座后,我仔细看他。不出我所料,长得还真有点像金城武,但也不是特别像,比金城武胖一些,也没人家那么帅,他那张脸倒是很像我梦中的那个金城武的脸。他显得精神不佳,好像刚刚熬了一夜。
两人刚开始有点尴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但几分钟后他们开始了比较激烈的对话。直到后来,我看见杜方君抓住了他的手,哭了起来。
我再也不愿看下去,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我离开那个电话亭,步履蹒跚地往回走,如同行尸走肉,双腿轻飘飘地向前迈,没有任何知觉。
天空乌云密布,天气闷热无比,这是雷雨的先兆。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一下子劈中前方一家银行的楼顶,咔嚓一声,迸出火花。路上的行人都被吓了一跳,朝楼顶望去,继而快步跑开,打算躲开即将到来的大雨。
雷声滚滚而来。
我依然麻木地朝前走。
地上开始滴雨,旋即变得密集,不多时间,地上便积起大片大片的水。
大风将雨点横扫过来,击打在我脸上。满街的行人飞速奔跑。才几分钟,街道上的行人就所剩无几,只剩一些堵在一起的汽车,摁着刺耳的喇叭。我的智齿突然疼痛起来,非常剧烈的疼痛。心里的痛和牙齿的痛,使我痛苦万分,我恨不得冲到马路中间被汽车撞死。
我突然想到要给杜方君发一条短信。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上立刻布满雨水。我发道:
杜方君,这是发给你的最后一条信息。我不希望与你变成仇人,但我发现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我感到自己像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白白浪费着满腔的爱。我们分手吧,也许你的选择是对的。祝你幸福。张毅。
发完这条短信我已泪流满面。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仿佛要将我淹没,让我无法喘息。
我回旅馆收拾好行李,没有跟杨虎和月然打招呼。我想他们以后会理解我。我提着行李,再看一眼这间屋子,我们曾在这里住过两晚,床头还摆放着那个方君送给我的会打呼噜的老太太。看到它,我再一次流下眼泪。
我离开让我寒心的“升温酒店”。
火车站很远,但我并未打车,只是慢慢朝前走,任雨点打在脸上。
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我突然想起,收拾行李时把手机落在电视桌上了,于是我赶紧回头去取。雨更大了,天色变得昏暗,看起来好像世界末日,来往的车辆都打开车灯。我拦了几次出租车都没拦住,里面都有乘客,我只好徒步往回走。
快走到旅馆时,我发现旅馆门口有三个人影:一个蹲在地上,两个站在后面。再往前走,我发现蹲在地上的是杜方君,站在她身后的是杨虎和月然。杨虎和月然似乎正对蹲在地上的方君大声讲着什么,而方君的哭声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三十米外夹杂着风雨声都听得到。
我突然不知所措,到底该上前去呢,还是扭头走掉?但我的腿还是慢慢向前迈,直到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