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许洛溪便护着宋西辰和高大爷一路离开了养老院。
依旧是老样子,许洛溪坐进了驾驶位,宋西辰带着高大爷坐在了后面。
他们把高大爷送回了病房,偷偷在停车场交给了小强。
也不知道宋西辰到底给高大爷施加了什么魔法,短短的几个小时,高大爷几乎完全是赖上了宋西辰。不管小强怎么说,高大爷都不愿走。宋西辰轻轻地拍了拍高大爷的肩膀,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句,高大爷反倒兴高采烈地跟小强走了。
许洛溪问宋西辰,“你刚才给高大爷灌了什么迷汤?”
宋西辰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我就是跟他说,明天来看他的时候,给他带棒棒糖。”
许洛溪惊讶了,“高大爷不是糖尿病吗?”
宋西辰见怪不怪地反问道,“难道没有无糖的棒棒糖吗?”
许洛溪:“……”
宋西辰懒得开车,坚持要许洛溪开车送自己回去。
车子很快抵达宋宅,许洛溪恰好想回房间去拿一些东西,却没料到,自己的房间依旧整洁如新,就跟自己还每天住在这里一样。
张妈微笑着解释道,“小姐虽然已经不在这里住了,但是少爷每天都会让我打扫这里。”
“谁说的,明明是我有洁癖,见不得灰……”宋西辰狡辩了一会,见许洛溪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转向张妈:“张妈,别说了,你先去随便准备晚饭吧,我和洛溪都还没吃呢。”
张妈悄悄地低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笑着出去了。
许洛溪许久没有回来,往身后床上一跳,也顾不得淑女形象,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
宋西辰的目光下移,看到了许洛溪的脚,心疼地问道:“还疼吗?”
许洛溪晃了晃自己的脚,摇了摇头。
宋西辰点点头,也躺在了她的旁边,见到许洛溪有一根刘海跑到了前额上,宋西辰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拨弄了一下。
这个动作,令许洛溪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宋西辰几乎每晚都会给她讲睡前故事。那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一起躺着,许洛溪躺在被子里,宋西辰靠在被子外,表情僵硬地给讲故事,明明是浪漫的童话,他却总有办法讲得像是鬼故事一般。
许洛溪叫住他:“哥哥。”
宋西辰答应了一声:“嗯?”
许洛溪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本英文原版的《爱丽丝漫游仙境》,笑着对他说:“你给我讲这个故事吧。”
“好。”
宋西辰接过书,看了一眼书皮,笑了,随后把书合上,放回了床头。
他张开嘴,嘴巴里很快吐出一长串一长串流利的英文,这些都是他小时候背诵过千百遍的段落:“Alicewasbeginningtogetverybored.Sheandhersisterweresittingunderthetrees.
Hersister wasreading,butAlicehadnothingtodo.Onceortwiceshelookedintohersister'sbook,butit hadnopicturesorconversationsinit.
(爱丽丝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她和姐姐正坐在树下。姐姐在看书,而爱丽丝无事可做。她不时看看姐姐的书,里面既没有图画,也没有对话。)”
其实,宋西辰的声音很有磁性,尤其是讲童话故事的时候,非常迷人。
许洛溪闭上眼睛,继续听着这恍如天籁般的声音。
两个人仿佛忘记了白天的一切烦恼,重新成了童年记忆里两个小小的人儿。
“Andwhatistheuseofabook,"thoughtAlice,"withoutpicturesorconversations?"
(一本书没有图画和对话有什么用呢?爱丽丝想。)
Shetriedtothinkofsomethingtodo,butitwasahotdayandshefeltverysleepyand stupid.ShewasstillsittingandthinkingwhensuddenlyaWhiteRabbitwithpinkeyesranpasther.
(她想找点什么事儿做做,可天气很热,她觉得又因又无聊。正坐在那儿想事,忽
然,一只长着粉红眼睛的白兔跑过她身边)."
然而,说着说着,宋西辰忽然停住了。
许洛溪发觉宋西辰的声音停了,睁开眼问他,“怎么不说了呢?”
宋西辰突然侧过身来,紧紧将许洛溪抱住了。
许洛溪的心下一沉,声音紧张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宋西辰在她的耳边叹了一口气:“我好累啊。”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赤诚无遗地展示自己的脆弱。
她能想象,妈妈和宋伯父去世之后,偌大的一个集团,担子突然之间全部被撂在了他的身上。宋氏虽然在本市有着几十年的雄伟基业,但这也意味着公司里的旧势力非常庞大,宋西辰是如何一步步地走过来的呢?
这一路,一定有她不懂的很多艰辛吧。
“哥哥。”
许洛溪轻轻地叫了一声。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原来,宋西辰已经睡了。
许洛溪打算站起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原来,是他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不愿放手。
过了一会,张妈敲门进来了。
“小姐,饭做好了……”
许洛溪把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中间,冲着张妈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张妈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又重新说了一句。
许洛溪却在她的耳边无声地说道,“让哥哥睡吧,我们不吃了,张妈,你走的时候,顺便把灯关了吧。”
“可是小姐,你不是有幽闭恐惧症,害怕黑暗吗?”
许洛溪摇摇头,“有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于是,这湿漉漉的雨后,清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照进来,静静地洒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半夜,宋西辰醒了,他的手动了动。
宋西辰满脸歉意,他轻声责备她:“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许洛溪摇摇头:“你睡得太香,叫醒你实在是太残忍了。”
宋西辰笑了:“握着你的手,我很安心。”
许洛溪也笑了,她望着宋西辰那张骨节分明的手,静静地盖在自己的手上,就像是乌龟的壳,沉重、温暖,给人庇护感,她说,“握着哥哥的手,我就不会怕黑暗了。”
宋西辰笑笑,月光笼罩下他的眼睛灿若星辰。
他说,“睡吧。”
“好。”
翌日,等许洛溪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了床上,身边早就已经没人了。
走下楼,早饭也已经准备好了,摆在了桌子上,不过,宋西辰并不在。
许洛溪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七点。
忍不住问张妈:“哥哥呢?”
“好像是说医院有什么事情,先提前回去处理了。”
听到“医院”两个字,许洛溪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忙问:“张妈,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张妈摇了摇头,“少爷没说。”
许洛溪“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是总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莫名其妙地陷了下去。
她的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又过了几天。
这一天,许洛溪正在埋头看卷宗的时候,收到了宋西辰的电话。
宋西辰问道,“洛溪,开庭的时间确定了吗?”
“确定了,”许洛溪看着手中刚刚拿到的法院传票,“下周二。”
沉默片刻,宋西辰问道,“你有把握吗?”
许洛溪从一堆卷宗里抬起头,看见电脑上刚刚弹出来的彭博社资讯,上面显示着最近的新闻,是关于宋氏股票下跌的消息。
宋氏为此专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新闻发布会上,宋西辰站在了新闻台后面,对着公众鞠躬,他的态度诚恳:“因为我个人的原因,给公司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我深感抱歉,目前我已经尽量委托在和当事人家属进行调解工作,另外,此次事情解决后,我会辞去集团总经理的职位。”
新闻发布会是那天早上临时开的。
宋西辰在她身边酣睡一夜的第二天。
宋西辰跟她说“握着你的手,我很安心”的第二天。
如果说,那天夜晚,是她第一次看见宋西辰的脆弱,那么,这份发布会的新闻,则是第二次。
电视机里的宋西辰,目光凝视着远方,仿佛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里,依旧有光。
“我有把握。”
许洛溪看着新闻里宋西辰的眼睛说道,很快,她又一次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以及理由。
“哥哥,因为是你,所以我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