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轻脚走过去,透过破烂的窗户一看,原来,三哥在油灯下看书呢。
只见他捧着本发黄的旧书,凑在昏暗的灯光下,全神贯注的看着,看得那么专注,连明秀敲窗户的声音都没听见。
明秀笑了笑,用力敲了敲门。
这下,李明海总算听见了。
他慌忙将手里的书藏起来,才打开门,见是秀秀,愣了一下,问道:“秀秀你还没睡啊?”
明秀冲他笑了笑,反问道:“你不也没睡吗?在干什么呢?”
李明海眼中闪过丝不自然的神色,笑说道:“没干什么,正要睡呢。”
明秀扫了眼屋里,目光停留在微微凸起的薄被上。
三哥把书藏在了被子里。
他不愿别人知道他在灯下看书。
是怕人笑话,还是……
李明海见小妹盯着他藏书的地方,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了。
小妹发现他在灯下看书了?
她不会说出去吧?
他明明说过,不再读书考学的。
要是让人知道,他躲屋里偷偷看书,不知又要怎么耻笑他了。
想起这一年,他所受到的,外人的奚落与耻笑,父亲的痛骂与唾弃,奶奶和哥哥们失望的眼神,李明海神情黯然。
对他态度始终如一的,好像,就只有小妹。
以前,她从不以他读书考学为然。
如今,她也不以他无缘功名,注定一辈子种地为耻。
甚至,在他被金家人羞辱时,她还替他出头,并朝所有人怒吼:“谁敢欺负我三哥,我砍了他!”
那一刻,李明海既感动,又羞愧。
感动的是,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小妹,居然会这么保护他。
羞愧的是,他以前总以为,她只是个粗鲁野蛮的丫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甚至,还将她看成了累赘。
从那天起,他打定主意,要好好呵护小妹一辈子。
所以,当小妹受伤时,他悄悄进山套兔子,想给她补身子。
可惜,他连根兔子毛都没捞到。
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后来,小妹想嫁给顾三郎,他帮忙出主意。
结果,小妹还是没能得逞所愿。
他这个哥哥……太没用了。
想到这里,李明海低下头,不敢面对明秀。
明秀可不知道,三哥眨眼间竟想了这么多心事。
她笑问道:“明天我要去镇上,三哥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笔墨纸砚,有缺的吗?你如今虽说没读书了,但还是要经常看看书,可不能丢了从前的学问。最不济,留着将来教教咱家的小免崽子们,也是好的啊。”
李明海又是一愣。
然后,感动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打湿了他的眼眶。
小妹肯定知道他在灯下看书了。
她不仅没耻笑他,竟然还……替他找了个这么好的借口。
以前,他怎会处处看她不顺眼?
明明,她是这般温柔又体贴。
以前真是瞎了眼了。
处于感动中的李明海,将李家闺女以前做的混帐事,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自家小妹千好万好,哪儿都好了。
“主人,收到李明海十点好感!”叮铛惊叫起来。
明秀大惑不解。
我的话都没说完呢,怎么就刷到好感了?
虽说,她每天都有从三哥身上刷到好感,但都是一点两点这样刷的,哪有一次性刷过十点?
她原本打算,将前世读过的鸡汤文,照猫画虎的来上一通,好好安慰一下三哥那颗被考试虐得千仓百孔的心灵,才好刷一波好感呢。
她都没来得及发挥,好感就到账了?
叮铛兴奋不已:“主人,这是好事儿,你就别管这么多啦。快回屋睡觉,我们去梦里把那个方子找出来呀。”
明秀倒是不急了。
她看着李明海眼眶微湿的模样,心中暗道,三哥虽是个男子,但心思敏感细腻,一句不经意的话,便能让他心生感动呢。
他这般性情,却从一个人人追捧、前程远大的读书人,变成了读书前途无亮、种地能力不足的无用书生,心里的失落与痛苦,还不知有多少呢。
攀得越高,摔得便越狠啊。
也难怪,他时常没精打采,垂头丧气的。
可他却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起书本,在灯下专注的读着。
是真心喜欢读书吧?
其实,很不甘心放弃学业吧?
明秀想了想,在心中问道:“叮铛,我三哥其实是个读书天才,如果,我们能帮他缓解考前恐惧症,他肯定会考上的。”
“主人,要驱除一个人心底根深蒂固的恐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我进行低级修复之前,完全没可能。”
明秀便叹了口气。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三哥,你早点睡吧,让奶看见你浪费灯油,又得骂你了。”说完,明秀转身回屋了。
叮铛说,得等她熟睡之后,它才能进入她的梦中,引领她找到那段在医院访友的记忆,然后,记下她当时随意瞥了两眼的、专治小儿发育迟缓的药方。
明秀闭着眼,等待睡意的到来。
奇怪……她怎么一点也不困?
这时辰,正是她平日入睡的时间呀。
再试试……
哦草,居然越来越精神了!
叮铛乐了:“主人,你放松点。只是进入梦里,寻找你自己的记忆而已,又不是叫你去入侵别人的梦,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跟平时一样,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早上醒来时,脑子里就会多出那个方子。”
听了这话,明秀那颗雀跃不安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是啊,就是睡一觉,做个梦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她很快就睡着了。
窗外,夜阑更深,远处的蛙鸣,和夏虫的鸣叫此起彼伏,仿佛正在黑夜中演奏的安眠曲。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上泛出一丝白光,两声雄鸡高亢的打鸣声,传进屋来。
明秀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大大的凤眼,睁了开来。
她看向泛着白光的破旧木窗,眼里有着明显的失望。
她脸上的怔仲,并不是刚醒时的睡眼惺松。
倒像是,刚刚结束一场美梦,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时的黯然。
她躺在炕上发愣,仿佛刚穿越过来,看见这间破屋子时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使劲的眨了眨眼睛,才缓缓从炕上坐起来。
叮铛仿佛也知道主人心情不佳,小心问道:“主人,那个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