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走过去和她说说话。
也不知怎么了,就在他抬脚想走的时候,怀里的孩子突然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只好着急忙慌的低头去看孩子,轻轻摇一摇想要哄他继续睡。
可这孩子越哭越大声,哭得他心慌意乱,最后实在无奈,一手把孩子又塞回了那嬷嬷手里。
就是这么一个片刻,他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原本站在那里的云汐已经不见了。
他甩开身边的人走过去几步,临到了门边却又站定下来。
门框上和地上还有一些血迹,证明刚刚不是他的幻觉。
他怔仲的看着那门框上的血迹,内心的不安感再次放大。
他抬手,想要去摸一下那门框,却不料衣袖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静柔贵妃以为他想进去看陈柔,快步追上拉住了他,劝道:“产房阴气重,你不可以进去。”
夏麟觉被拉住,怔怔得看着静柔贵妃,就好像失了魂魄一样。
静柔贵妃也有瞬间的诧异,她从来没见过夏麟觉这副模样,如果刚才他这样她还能理解,可这会儿都母子平安了,他怎么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母子两个一时间就在这侧间的门口对视着。
静柔贵妃拦住了夏麟觉,却没拦袁湘和秦婉柔。
她们二人听完嬷嬷说的母子都好后就想进产房去找云汐。
这会儿看夏麟觉和静柔贵妃站在门口不动,两人便绕过他们悄悄溜了进去。
房间里血腥味浓重,她们只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陈柔。
秦婉柔是个没规矩的,看陈柔还醒着,便问:“王妃,云汐呢?”
陈柔虽然刚刚经历生产,但确实如那嬷嬷所说,精神头好着呢,笑着回道:“她说她要先回府里准备一下,所以走了。”
秦婉柔和袁湘对视一眼,都皱了皱眉头。
走了?
就这样一言不发的走了?
何况,他们好像谁都没注意到她离开了……
倒是门外的夏麟觉听到了她们的话,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一些。
他想,也对,云汐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一定是先回王府了。
今晚,等他回去后,他就立刻跟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夏麟觉却没想到,他被留到了宫门下钥的前一刻才得以离开。
因为瑞王妃出事这事是玉蝶跑去景兴宫,当着许多尚未离开的大臣的面说的,所以晟隆帝跟着离开后,有许多还未醉的人都留在那里等着消息。
等到了平安的消息报过来后,晟隆帝索性让夏麟觉带着孩子去给各位大臣们看看。
这孩子又和太后同一日生辰,自然得了许多赞誉,很多大臣都直夸他长得很像夏麟觉。
到后来孩子被嬷嬷抱走,送回到还在景祥宫的陈柔身边,但夏麟觉却被这些还没走的大臣都拖着,大部分都是些年纪轻、初入官场不久的,这其中还包括了袁家兄弟和丘昀旭。
一群人给他起哄,又让他喝了十来杯酒,才算放过他。
时间晚了,外加陈柔刚生产完,于是静柔贵妃下了命令,让陈柔与孩子暂时在宫中修养一晚,夏麟觉明日再来接回王府。
等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总算是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宫。
一出宫,立刻翻身上马,一路飞奔回了王府。
他到瑞王府的时候,王府一片寂静。
门房听到了他的动静,立刻出来查看,见是夏麟觉,过去牵了马就要往里走。
夏麟觉拽住了他,问:“看到云汐没有?”
那门房方才在打瞌睡,这会儿看着有些迷糊,挠挠头说:“没有啊,云汐姑姑不是陪着王妃进宫了?这会儿王妃没回来,她怎么会回……”
他话未完,夏麟觉已经松开他往府里跑去。
他一路是朝着云汐的屋子去的,半道撞上了从小厨房里出来的德顺。
因为夜色遮掩,两人都没看到彼此,撞了个满怀,两人都结结实实得吃了个屁股蹲儿。
等德顺看清来人是谁,当下呼喊了一句:“哎哟我的爷!”
他赶紧过去想要扶还坐在地上的夏麟觉,手才伸出去,就见夏麟觉也伸了手过来,就地拽住他,问:“云汐呢?她回来没有?”
德顺总算是看清夏麟觉脸上焦急的神色,不知这在宫里出了什么大事,心中忐忑起来,回道:“没,奴才没看见,云汐不是陪着王妃吗?是宫里……唉,爷您等等奴才!”
夏麟觉只觉得浑身冰冷,整个人好像坠入了冰窖之中,可他还是不死心,一路冲到了云汐房门前。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夏麟觉站在那扇门前,那仿佛是深渊的大门,让他犹豫不决。
他在害怕。
这些年在外打仗他都不曾害怕过。
可这会儿,他看着这扇门,真切的感受着内心的恐惧。
那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着自己的咽喉,却每每在行将断气之时又松开,如此反复,再反复。
他站在那里,那一刻,他软弱无比。
他连一扇门都不敢开。
德顺追着他跑了过来,看夏麟觉站在云汐门前这副模样,就知道宫里一定出了大事。
德顺叹了口气,轻轻得推开了那扇门,同时说道:“爷,云汐她没有回来。”
里头一片漆黑,毫无人气。
夏麟觉愣愣得看着里头好一会儿,然后一步跨了进去。
他走到那梳妆台前,看着上头摆放整齐的胭脂粉黛,眼前仿佛能看到云汐坐在这里,打扮自己的模样。
他慢慢得走到云汐的床边,那张床整齐的叠放着被褥,一如早上主人离去时的整洁。
他想着婚宴那晚他说的那些混账话,想着云汐在他面前泪流满面,想着第二日一早他离开前她在自己怀里熟睡的画面。
一件件,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他缓缓得在那床上坐了下去。
然后他被那冰凉的床铺冷得一抖。
她平时就是睡在这样冰冷的床上吗?
她不是最怕冷的吗?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想了很多,从第一次见她,到后来和她吵架,还有那些平日里相处的场景,甚至是她以前告诉他的那些小故事。
然后,他突然想到那日在宫里,夏麟远的话。
然后,他突然想到那日在宫里,夏麟远的话。
夏麟远说:其实七哥你离京的这一年里,云汐就过得不大好。
当时他心中还存着怨怼,根本没仔细听,以为夏麟远是对云汐存了非分之想,所以还对夏麟远撒了火。
可如今,这些他不曾在意过的细节,却一个个跳到他的眼前。
于是,他问一旁陪着他的德顺:“德顺,你跟我说说,我不在的这一年,云汐是怎么过的?”
德顺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才说:“爷,您是知道贵妃的脾气的。当时您一走了之,贵妃没能如愿,自然要找人撒气。有约莫大半年的时间,贵妃总是召了云汐入宫,奴才虽然不知道宫里头发生了什么,可云汐每次回来,总是明里暗里带了许多的伤。奴才也问过她是怎么回事,可她不肯说,所以奴才去找了宫里头认识的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静柔贵妃一直变着法子……惩罚云汐。”
德顺到底是说不出口“折磨”这两个字,可夏麟觉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的脸色白了三分,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青灰色的地面,“还有呢?”
德顺瞧了一眼他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忍心,斟酌了一会儿才说:“云汐她,不知怎么的患了腿疾……您离开后不久,她的腿就时常开始犯疼,没事的时候也没什么,但也有疼起来的时候三天都下不来床的。幸好年节那会儿荣滢公主过来撞见了,还让曹御医替她开了方子,她喝了药,已经好了许多了。”
腿疾……
呵,连六皇姐都知道的事情,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而她,居然什么也不肯告诉他。
不,应该怪他自己,他根本没有给她机会告诉自己这些事。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夏麟觉的声音明显带着一丝颤抖。
德顺慢慢跪了下去,朝着夏麟觉磕了个头,这才平静的说:“爷,有您的爱护,云汐才能是受人敬重的‘云汐姑姑’。没了您的爱护,她就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女。这些事情,若您有心想要知道,根本不难发现。可若您不想听,奴才说得再多,您也不会相信。”
是啊,若他有心想要知道……
可是他,从西北回来后,除了给她带来更多的伤害,还做了什么?
德顺看着他,继续说:“何况,您还带回了王妃……还有孩子。奴才想,既然王爷您已经不在意云汐了,那么告诉您那些事,只会给您和王妃带来苦恼。奴才猜测,云汐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有了陈柔和孩子的存在,云汐的处境才显得更加的尴尬。
夏麟觉闭了闭眼,无奈的说:“不是这样的……我本意并非如此……”
德顺听了,很快的接口道:“可是您不说,便没人知道。”
夏麟觉没再说什么,抬手捂住了脸,手肘撑着自己的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戚的心情。
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只是可惜,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