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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999年12月20日,澳门回归当天,由国务院赠送的大型铸铜贴金雕塑“盛世莲花”在金莲花广场上揭幕。随着红布的缓缓拉开,光洁如镜的花岗岩圆台上,在几盏地灯的映衬下,金光闪闪的盛世莲花出现在众人面前。莲花盛开,亭亭玉立,冉冉升腾,象征澳门永远繁荣昌盛。

麦斯钰在欧阳东江的邀请下,一起见证了这一时刻。

欧阳东江指着圆台上的地灯,略带骄傲地说:“别小看这几盏地灯,工程领导小组在北京、上海、厦门、深圳看了几十家公司才确定用我们的产品,我们安装后也反复调试。现在这个色调、亮度才达到了最佳效果。”

一旁的麦斯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看了很多关于灯饰的书后,麦斯钰才发现灯饰行业的门道很多,而且光有理论根本不够,她了解得越多,就越想走进实际环境去看看。之前她还有些犹豫,直到看到了澳门回归当晚,金莲花广场大放异彩的灯,她才下定决心,跟着欧阳东江一起去珠海。

梁雯是第一个知道麦斯钰辞职的人,她其实也清楚,做校工有些委屈麦斯钰,课堂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得知麦斯钰要去灯具厂的时候,梁雯心头一颤,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灯……灯具厂,澳门的灯具厂?”

“不,是珠海的。”

梁雯收起了笑容:“珠海,怎么要去珠海?你一个人?黄梓建不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去珠海的。”

麦斯钰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看着梁雯,问道:“你喜欢黄梓建吗?”

梁雯被问得有些蒙,双颊泛红,吞吞吐吐道:“阿钰,你……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麦斯钰调笑地看着梁雯:“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你喜欢,那就大胆地去追求。”

梁雯满脸吃惊:“你们不是要……”

“结婚是吗?那都是小孩的玩笑话,你不用当真。”麦斯钰微笑着说,“我和黄梓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从没分开过,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双方家长也都默认了我们的关系,似乎就是要结婚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从小到大,他就像我的一个小跟班,对我言听计从,说实话,我也习惯了他的陪伴,干什么都叫着他一起。我从没想过他到底想要什么。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在我身边的黄梓建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过,全是我在说。直到他遇见了你,我才发现他变了。”

梁雯有些吃惊。麦斯钰看着她,十分真诚地说道:“梁雯,你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女孩。这些日子你对黄梓建的影响、改变,我都看在眼里。你让他有了更开阔的视野和胸怀,开始懂得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开始感受学习以外的美好事物,你做的一切都让他变得更好。你还帮助他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你对他来说就是润物细无声般的存在。”

那天,麦斯钰看着黄梓建和梁雯站在阳光里,对着她灿烂地笑,那么美好,当时她就明白了,梁雯才是可以和黄梓建比肩的人。比起习惯,灵魂的契合更加重要——梁雯和黄梓建有共同语言,有无限美好的将来,他们应该在一起!

梁雯听得热泪盈眶,她喜欢黄梓建,从见到他的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欣赏他的才华、智慧,还有他的善良和单纯,甚至连他发呆的样子她都喜欢。可是,从认识黄梓建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在自己和黄梓建中间,永远隔着一个女孩。

第一次见到麦斯钰的时候,她根本不明白到底黄梓建喜欢这个女孩什么,直到在欧阳东江的讲座上,她听到了麦斯钰和欧阳东江的对话,才知道这个女孩并非外表展现的那样平凡。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她相信,麦斯钰一定会很了不起。有时候她很羡慕麦斯钰,羡慕麦斯钰敢想、敢干、敢说的性格。如果不是麦斯钰今天跟自己说这些,她会把对黄梓建的喜欢一直埋在心底。

看着一脸羞涩的梁雯同平时判若两人,麦斯钰笑着说:“那个呆子比我开窍还晚,他就是木头一块。你得主动一点,引导他,把握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会祝福你们的!”

梁雯受到了鼓励,不过她还是有些问题不太明白:“阿钰,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啊,留在澳门工作不行吗?”

“你们是属于这里,属于这所大学的,而我不是。”麦斯钰看着校园,眼神中流露出向往的神色,“虽然在学校里打工,让我可以身处这个自己梦寐以求的殿堂,但我越是接近,就越是渴望,越是渴望,就越是迷茫。我想,既然一时间无法真正回到这里上学,不如去学一门技术,开辟自己的另一条路,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梁雯看着麦斯钰,充满了羡慕,麦斯钰的洒脱,是很多男孩子都比不上的,她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是也尊重麦斯钰的意愿,并祝愿麦斯钰一切顺利。

从澳门大学离开后,麦斯钰回到船上,她一直想要上岸,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现在机会来了,却又有些不舍。

“阿爸,大姐可真舍得,跟姐夫跑车就把刚出生的孩子扔给你。”还没进屋,麦斯钰的埋怨声就传到了屋里。

麦叔却乐此不疲。自从有了小外孙,他的生活一下丰富起来,每天围着小外孙转,忙得不亦乐乎,现在真要是麦斯莲把孩子带走,他还不习惯呢。

“我还舍不得阿仔跟她东跑西颠呢。”

麦斯钰感慨时间流逝,仿佛得知姐姐怀孕就在昨天,一晃,都过去一年多了,她笑着说:“男孩子不要太宠。”嘴上虽然这么说,最宠阿仔的其实是她。

“我知道,能走路了就跟我下海。”麦叔缓缓地说。他是从电话里得知麦斯钰要去珠海的消息的,并没有阻拦。

“阿钰,上岸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麦叔有些不解地问道。

麦斯钰坐到父亲跟前:“阿爸,我要给自己找一个根。”

“根?”

“对,一个可以让自己喜欢的行当,一个可以去发展的事业。”

麦叔无奈地摇头,他知道就算自己再劝,女儿也不会留下来。麦斯钰从小跟麦斯莲和麦斯华不一样,总想着登船头,去掌舵,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女儿大了,已经由不得他了。

麦斯钰看着父亲,鼻子酸酸的。

澳门关闸口岸,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麦斯莲的眼眶红红的,之前不管怎么说,麦斯钰还是在澳门,在自己身边,现在真的要走了,她真舍不得。

麦斯莲红着眼睛说:“你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我啊。”她说话的时候,洪俊杰拿出一点钱递给麦斯钰:“这点钱你带着应个急,安顿好就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联系方式。”

麦斯钰也不跟他客气,接过姐夫递过来的钱:“谢谢了,姐夫!”她明白,只有拿了钱,姐姐心里才能好受一些。看着姐姐和姐夫离开的背影,麦斯钰的眼眶也红了,转身准备登船。

“阿钰!”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麦斯钰脸上的笑容僵住,她转过身,看到黄梓建和梁雯匆匆赶来,惊讶之余又有些失落。

“阿钰,去内地工作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黄梓建板着脸,明显有些生气。他一回到家,黄妈就给他了一大包干鱼,让他给麦斯钰送过来。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麦斯钰要去珠海的人。

麦斯钰看着黄梓建的模样,竟觉得十分可爱,她从来没见过黄梓建生气,现在想来,才明白是黄梓建从没有跟她生过气。

黄梓建把干鱼交到麦斯钰手上:“我妈让我给你的,珠海虽然离得近,但你肯定也没时间老往回跑,缺什么你跟我说,我给你送过去。”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关切。

麦斯钰有些感动,马上又正色说道:“放心吧,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然后她看向梁雯,笑着说:“这个呆子以后可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调教。”

黄梓建听得一头雾水。麦斯钰解释道:“我的意思就是你这呆子要珍惜眼前人,把握缘分,别满脑子方程式。”

这下,黄梓建更迷糊了。梁雯站在原地,满脸羞涩。

麦斯钰拥抱梁雯:“谢谢你们来送我。再见!”

梁雯拍拍麦斯钰:“阿钰,照顾好自己。”

“嗯,放心吧,加油!等你胜利的好消息。”说完,麦斯钰朝着闸口走去。黄梓建和梁雯站在原地,目送她融入人群。

麦斯钰回头看着对视的两人,心情复杂,而后轻松一笑,毅然走进闸口。

麦斯钰到珠海时已经是深夜了,夜黑如墨,大地沉睡,除了微风轻轻地吹过,偶尔一辆车开过,整个街道寂静无声。麦斯钰站在宿舍里,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告诉自己,从这一刻开始要重新书写自己的未来。

麦斯钰来到华明灯饰公司珠海分公司见到的第一个直属领导,是销售部的李经理。她毕竟是欧阳东江从澳门带来的,人事部门的人不敢怠慢,又是端茶,又是递水,不过销售部的李经理却完全不同。

麦斯钰刚到销售部,还未见人,先闻其声。她还没走进销售部里面,从办公室就传来此起彼伏的电话声。

“我跟生产部门沟通过了,按时交货没问题。好好,下回去山东咱们再好好喝一顿。”这是麦斯钰听到李经理说的第一句话。她心里暗暗感慨,居然还有这么明目张胆要喝酒的人。

“李经理,这是新来的麦斯钰,欧阳总说让她到你们部门实习。”人事经理热情地介绍道。

李经理却爱搭不理的,有些不耐烦。“我们部门有什么好实习的,多跑几个展销会,多去市场看看,门道在酒桌上。”他转身打量了麦斯钰一番,问道,“你酒量怎么样?”

麦斯钰被问蒙了:“我没怎么喝过。”

一听这话,李经理直接摆出一副不愿意搭理的表情:“我忙得很,你去跟小石跑华北区。”

人事经理拍拍麦斯钰,安慰道:“销售部就是这样,你慢慢学吧。”

人事经理走后,麦斯钰看着销售部的情形有点无所适从。她看着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搭理她,都各干各的,最后她索性喊道:“石销售是哪位?”

这一嗓子让部门顿时安静了下来,角落里有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猛地从办公桌上抬起头。这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可是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两个大黑眼圈挂在原本白皙的脸上,本来很明亮的眸子里也爬满了红色血丝。男人睡眼惺忪地答道:“来,继续喝!”说着,像是骨头被抽掉一样,一下又趴到了桌子上。麦斯钰看着他的模样,瞬间一身冷汗。

经过介绍,麦斯钰才知道自己的师傅叫石学举,主要负责的是华北区的业务。此时的麦斯钰并不知道,自己的后半生将和这个男人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

石学举告诉她,想要跑销售,第一件要学的事情就是喝酒。看麦斯钰有些不太理解,他解释道:“也不全是,客户稳定以后会好些。南方客户没有北方客户彪悍,我们现在在拓展北方市场,自然是辛苦。”说起自己的经历,都是辛酸泪,自从被派去华北区,他已经进了三回医院,最后直接产生了心理阴影,一度见酒就想吐。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麦斯钰问。

石学举不屑地笑了:“小妹妹,别天真了。有办法我还会进医院吗?”

“喝酒我倒不怕,就是怕学不到东西。”

石学举不屑地哼了一声,心说: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他决定好好给麦斯钰上一课:“你知道管径大于T8的荧光灯启辉点燃电压低还是小于T8的电压低?色温高的光线辐射距离长还是色温低的距离长?你懂电路吗?你知道哪种串联方式更省电吗?你知道一个镇流器里有几个焊点吗?”

石学举说的这些,麦斯钰连听都没听说过,只是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石学举微微一笑,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在销售部能做的就是拉关系和陪喝酒。怎么能把拉到的关系变成客户,那得要看真材实料还有谈判技巧;怎么让利又能保证销售利润,喝酒是锦上添花的事,说不动客户,喝到胃穿孔也没用。”

“石销售,照你这么说,我要学的还很多。”

“别叫我石销售,叫我石学举吧。说实话,销售部没人会教你什么,大家都靠跑订单拿提成,带新人不是抢饭碗吗?要不是华北区苦,没人愿意去,他们也不会硬把你塞给我。”

麦斯钰一直不理解欧阳东江为什么会让自己跑销售,按石学举的理解,应该是因为欧阳东江很看重她。可是自己一没学历,二没姿色,想到这里,麦斯钰觉得心里如一团乱麻。

接下来的几天,麦斯钰在灯饰市场对商铺进行逐一走访,可是收获甚微。她报了夜校,恶补了电器原理的课程,收获也并不理想。经过老师的指点,她明白一线遇到的问题不是在课堂上能够解决的。设备原理这些可以靠书本,但是和实际生产相差太远。最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上生产线。

她找到欧阳东江,主动申请去车间。欧阳东江先是有些犹豫,但是看麦斯钰一再坚持,也就同意了。

麦斯钰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车间,还有一位她的老熟人——欧阳小江。不过,这位老熟人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车间工人。

说起欧阳小江来珠海的经历,那可真是一波三折,不过一波三折的不是欧阳小江,而是欧阳东江。为了说服儿子来珠海,欧阳东江使出浑身解数,但是欧阳小江就是不从。最后欧阳东江使出撒手锏,答应欧阳小江只要来珠海锻炼一段时间,就让他做澳门总公司的负责人。这么大的诱惑,欧阳小江难以抵抗,自是欣然就范。只是没想到,父亲口中的锻炼居然是让他下车间,当一线工人。更为可气的是,欧阳东江特地交代,隐藏欧阳小江的真实身份,连名字都给他改了,叫欧小江。

当他穿着宽大的工作服,歪戴着安全帽,站在机器前时,欧阳小江才明白过来,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这是上当了。在这里他不再是澳门的少爷,压根就没人搭理他。

负责教他的是一位资历很深的师傅,名叫郭永旺。郭永旺是个大高个,大脸盘,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虽然年纪不大,但业务能力非常强。他还有一项超强的技能,只要听机器发出的声音,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凭借着精湛的技术,以及过人的交际能力,短短几年的时间,郭永旺就成为生产一线的主管。可是面对着眼前这个穿着工作服的麻烦“少爷”,郭师傅彻底崩溃了。他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欧小江这种实习生,迟到早退,他样样都占了,单位不让干什么,他就偏干什么。可奇怪的是,这样的员工,老板却不辞退,还让他多包容。所以,郭永旺得出结论,这个小子背后一定不简单。没办法,他只能小心谨慎,生怕这个欧小江惹出什么麻烦。

这不,还不到两天,欧阳小江就闯祸了。他把模具材料放在台子上,紧接着伸手去按设备的按键。模具成型后,他放到一边,接着又拿起一副模具材料,但是机器怎么都不转,欧阳小江继续按键。

“少爷!少爷!你还按!”郭永旺满脸惊恐地冲了过来。“少爷”这个词是车间工人给欧阳小江起的外号,因为他的行为太像个少爷了,只是大家不知道他是一个真的少爷。

“怎么了?”欧阳小江不耐烦地问道。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如果遇到卡机,按手册上说的,要先关启动开关,然后重启……”郭永旺一边说,一边操作设备,在他的手下,机器很快恢复了运转,“机器动两下没反应,再按操作键可能会出大问题。”郭永旺这才松了口气。

欧阳小江巴不得出大问题呢,这样他就能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了:“啰里八嗦的,能出什么大问题!”

“压模桩可能会忽然落下,是要出事故的……”郭永旺神色惊恐,不过欧阳小江并没有怎么听进去。他打着哈欠,对郭永旺说:“设备该休息了,我先回去了。”他转身就走了。

这下,郭永旺彻底傻了眼,气得脸拉得老长,厚嘴唇都发白了。欧阳小江才上班不到一小时,居然又早退,郭永旺正准备发火,看见欧阳东江带着麦斯钰走了进来。

郭永旺立刻换上笑脸,迎了上去,欧阳东江对二人进行着介绍。此时的麦斯钰,头发束起,干净利落,让人眼前一亮。

相互寒暄了片刻,欧阳东江突然看到一个空着的操作台:“这个台子是谁的?”

“是,是一个叫欧小江的新人。”郭永旺故意犹豫了一下,说得既不刻意,也不太过于迟疑。不刻意是他不想让旁人看出自己对“欧小江”厌恶的态度,不迟疑是因为他要向欧阳东江表现出自己对于整个生产线的熟悉程度,连每个操作台的值班人员都了如指掌。他要做到不露声色地赶走“欧小江”,不让欧阳总看出一点破绽。

一旁的麦斯钰没有发现郭永旺眼里的窃喜,却清楚地看到了欧阳东江的眉头越皱越紧。

欧阳东江离开后,郭永旺带着麦斯钰参观车间。他向麦斯钰介绍厂里的材料,麦斯钰把听到的每一个知识点都认真地记了下来。郭永旺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竟一时有些失神。

麦斯钰收好笔记本,谦虚地说道:“郭主管,我以后要向您多请教。”

郭永旺的脸上被笑意堆满:“不是什么高技术含量的活儿,严格按流程操作就好,你先熟悉一下操作步骤。”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大嗓门:“郭主管,铸模的活儿简单,我来教她。”麦斯钰转身,看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孩看着自己。女孩个头不高,声音却不小;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是那双眸子十分晶亮。她冲着麦斯钰一笑,眼睛一下弯成了月牙型。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第一次见面,麦斯钰却对眼前这个亲切的女孩很有好感。

相互介绍之后麦斯钰才知道,这个女孩名叫雷梨花,是四川人。

一旁的郭永旺被插话有点不爽,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作为主管,不能直接教麦斯钰。而且,雷梨花毕竟是女人,教起来也方便些,他可不放心把麦斯钰交给男的:“那行,雷梨花,你多关照阿钰。”

离开前,他特地跟麦斯钰说:“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说话时,他眼中满是柔情。麦斯钰冲他露出淡淡的笑容,郭永旺的心里像被熨烫了一般,暖烘烘的。

另一边,欧阳小江从车间回到了住处,刚叼上烟就被人从嘴上抢下来,正准备急呢,发现夺他烟的是欧阳东江,这下欧阳小江老实了。

“产区里不许抽烟,你想这个月的薪水都扣光吗?”欧阳东江大吼道。

“我还没抽呢……”欧阳小江一脸不屑,嘴里嘟囔着,“扣也不过是吃一顿海鲜的钱。”

欧阳东江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扣薪水不是目的,要杜绝一切安全隐患,你是不是又想被罚背安全守则了?”

“欧阳总,我人也来了,车间也进了,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欧阳小江彻底失去了耐性。

“既然来了就好好工作,通过技术考核可以换岗。”

换岗,这对欧阳小江来说,和现在的岗位没有任何区别,他要的不是换岗,是离开,离开工厂,回到澳门,回到自己曾经的生活。

“不稀罕。”这是欧阳小江夺门而出前说的最后三个字。

人生处处是围城,有的人拼命想离开,有些人却渴望赶快进去。每次郭永旺组织车间技术培训,麦斯钰都是到得最早的那个,也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个。不光如此,培训结束后,她还总向他请教各种问题,郭永旺自然是乐此不疲,沉醉其中。

工作结束后,麦斯钰没有回宿舍休息,而是留在车间练习操作。夜已经深了,没有了白天机器的轰隆声,整个车间显得格外安静。

正在这时,一声响亮的金属声响起,吓了麦斯钰一跳。她回头一看,竟是郭永旺。

麦斯钰有些吃惊:“郭主管?”

郭永旺笑眯眯地说:“我见车间亮着灯,以为是谁忘记关了。”

麦斯钰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赶忙道歉。她知道,车间晚上不许进人。

郭永旺却没有要责怪的意思,满脸的笑容:“看你也是个有心的人。正好,白天设备出现卡机,我过来检查一下。”

麦斯钰立刻来了精神,检修设备可是学习的好机会呢!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带着渴望的神情,试探性地问:“我可以帮忙吗?”

郭永旺求之不得呢,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脸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当然可以!”

麦斯钰一边帮忙,一边问道:“旺哥,我知道你是从一线干起的,干活还要负责修设备吗?”

郭永旺把零件一个一个装回机器:“之前有个工友在压铸机上把头发卷了进去,幸好当时手边有把剪刀,我把她的头发剪了,人才没出大事。”

回忆起之前的惨案,郭永旺记忆犹新:“那个女孩的半边头皮都被扯掉了,我跟着清理机器清理了好几天,就开始对拆设备有兴趣了,每到一个车间就偷偷拆一遍,后来哪儿有问题都叫我去……”

麦斯钰听得毛骨悚然,好奇地问道:“后来你就进了维修部?”

“我去夜校考了个文凭,就提成了主管。”说着,郭永旺颇有些得意。

麦斯钰的脸上写满了佩服,她告诉郭永旺,自己也报了夜校,并且她也想学设备维修。

郭永旺听了十分吃惊。一般来说,很多车间的工人巴不得赶快从铸模车间转到有技术的车间,铸模车间枯燥又无聊,什么也学不到,更别说是女孩子了。

麦斯钰笑着解释说:“我想了解生产线上的每一根电线、每一个焊点。”

接下来的几天,麦斯钰一有时间就练习,进步神速。她没想到,安稳的日子却因为欧阳小江的出现而被彻底打乱了。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麦斯钰在生产线上工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口哨声,麦斯钰没有搭理。紧接着,她的帽子被扯掉了。麦斯钰回头,见是欧阳小江,一脸惊愕。

“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

欧阳小江的吃惊程度绝对不亚于麦斯钰:“还真奇怪,怎么到哪里都能碰上你!”

麦斯钰懒得搭理他,只想抢回帽子。欧阳小江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麦斯钰在个头上没有优势,抢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

欧阳小江一副得意的样子,他上下打量了麦斯钰一番:“别说,你不戴帽子好看点,更能讨男人喜欢。”

麦斯钰生气了:“谁要讨男人喜欢!欧阳小江,帽子还我。”

欧阳小江一听,吓了一跳,要是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欧阳东江非把他的皮给剥了不行。他一把把麦斯钰拉到一边,又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威胁道:“在这儿我叫欧小江,你记住了,我叫欧小江。”

忽然,欧阳小江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扭着筋的疼,回头看发现是雷梨花。他疼得直叫唤,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动:“雷梨花,你个女人怎么这么大劲?”

“我是干农活的,捆的稻子比你的腰还粗。”雷梨花毫不客气地说。

“雷梨花,你把手放开。”正巧经过的郭永旺喊道。雷梨花这才放开手,欧阳小江揉着肩膀瞪着麦斯钰:“找到打手了?”

这时麦斯钰才注意到,郭永旺的身边站着一个穿高级定制套装的女人,女人的面庞白净,双颊鲜艳红润,光彩照人。她就是欧阳小江的堂姐,欧阳东江的大哥的女儿,欧阳春。早些年,欧阳东江和大哥一起创业,最终打下了现在的一片江山,但遗憾的是,他大哥身体累垮了,英年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从小到大,欧阳东江都把欧阳春当亲生女儿对待,欧阳小江也最听欧阳春的话。

欧阳春仔细打量着麦斯钰,她听底下人说,欧阳东江从澳门带过来一个年轻的女人,一直想找机会见见,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场合下。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她冲着麦斯钰说:“工作时间不戴帽子,违反安全守则。罚背安全守则,扣一个月薪水。”

郭永旺张张嘴,又忍住了,他转身看着欧阳小江和雷梨花:“你们俩,在车间打闹,都要扣一个月薪水。”

欧阳小江揉着自己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看着欧阳春,犹如一个听话的孩子受了多大的委屈:“春姐,管管手下人,不分青红皂白,说扣薪水就扣薪水,我可是被打的。”

欧阳春早就见惯了他这副模样,已经免疫了:“行了,你的账,待会儿我再跟你算。都散了吧,抓紧时间工作。”

一到办公室,欧阳小江就露出原形,直接躺到了欧阳春舒适的沙发上。

“少爷,你真是我的少爷。不是跟你说了,忍一忍,装装样子总好吧?”

“我讨厌那个麦斯钰。”欧阳小江毫不掩饰。

看到欧阳小江这个态度,欧阳春倒是越来越好奇了:“你们在澳门时就认识?”

“碰上她就没有好事情,我看趁早让她回澳门。”

欧阳春试探性地说:“欧阳总好像很器重她。”

欧阳小江却没想那么多:“一个疍家女,巴巴地要往上爬。”

听到这儿,欧阳春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她能明显感受到欧阳东江对麦斯钰的器重,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从欧阳小江的话里,以及欧阳小江对麦斯钰的态度,她觉得自己的推测八九不离十。欧阳春从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中看着车间里的麦斯钰,嘴里嘟囔着:“一脸单纯,原来都是装的。我倒要看看一个小丫头能翻起什么浪!”

麦斯钰从来没想过要在厂里树敌,她只想踏踏实实地学点技术。郭永旺是她在工厂的第一个师傅,而雷梨花更像是家中的大姐,经常照顾她。但是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后,雷梨花开始有意疏远她,就连吃饭也不和她一起了。

“梨花,有什么话讲出来,干吗不理我?”麦斯钰端着餐盘直接坐到了雷梨花的旁边,她受够了每天回宿舍看到雷梨花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雷梨花头也没抬,不屑地说:“成宿不回宿舍,攀高枝的女人我可不敢理。”

一听这话,麦斯钰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

麦斯钰没有回答,直接问道:“你想不想通过技术考核?”

这话把雷梨花问蒙了。麦斯钰笑着说:“吃完饭跟我去电路车间。”

雷梨花一脸蒙圈地跟着麦斯钰来到了电路车间,在麦斯钰的指导下,雷梨花很快将几个线圈并联,装入套模。她这才知道,原来麦斯钰天天晚上不回宿舍,不是去巴结郭永旺,而是在练习技术。

在麦斯钰的帮助下,雷梨花通过了考核。当然,麦斯钰也毫无意外地以优异的成绩顺利通过。不过,欧阳小江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没通过考核,他继续留在车间。

郭永旺还没找欧阳小江谈话呢,没想到欧阳小江自己又给自己找了麻烦。原来,欧阳小江在操作的时候,不按规章,导致机器出现故障,幸好雷梨花及时出手,把他救了出来,要不欧阳小江的胳膊,就要常年与机器为伴了。

可欧阳小江根本不领雷梨花的情,反而倒打一耙,指着她大吼道:“分明是你操作失误,还好我躲得快,不然手都要让你给报废了。”

雷梨花无语了:“我是看你不按操作流程,帮你去按开关键。”

欧阳小江笑道:“操作流程有几步,你倒是跟我说说?”

雷梨花张口就来。“开机预热,填料,按操作键,翻模,再……”说着说着,她突然脑子短路,“再按成型开关,再,再……”

“再……再,再放倒膜二次压铸,我说的没问题吧?”欧阳小江故意说道。

雷梨花气急了,冲着欧阳小江大喊道:“你就是没按成型开关……”

欧阳小江十分坚定:“我按了,是你来指手画脚,去按停机!现在好了,整个车间都停工了……”

听到动静的麦斯钰赶过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她冲着欧阳小江大喊道:“雷梨花在铸模车间时间最久,操作步骤跟吃饭一样熟,她不会平白指责你。”

“要你多话!麦斯钰,你从澳门巴巴地跑到珠海,你安的什么心,当我不知道?”

麦斯钰气急了,脱口而出:“欧阳小江,你说什么?”

欧阳这个姓氏,在厂里是最为敏感的。麦斯钰话音一落,工友们议论纷纷,欧阳小江却不以为然,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我就是姓欧阳,欧阳家的少爷怎么了?”

“还真是少爷?”“跑到我们这儿混什么?”“吊儿郎当的,因为欧阳总是他爸?”大家小声嘀咕着。

欧阳小江不怕别人说他是纨绔子弟,但是不能忍受别人说自己父亲,他气得直接把帽子摘下来摔到地上,一个个人指着,指到麦斯钰:“麦斯钰,你是成心跟我作对!我不会让你好过!”说完,他愤然离开。

这下,欧阳小江和麦斯钰的积怨更深了。

今日的中山,古代的香山,在秦汉时期,已经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中外商贸往来的枢纽。到了近代,香山地区一度取代广州黄埔港,成为重要的对外口岸。香山建县至今,孕育了众多名扬中外的人物,对广东乃至全国都产生了深远影响。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构建大香山经济区既有优势,又有远景。

2000年夏天,一场名为“香山县学术座谈会”的活动在中山举办。这次会议,主要讨论打造中国湾区的设想,参与讨论的学者们认为中山、珠海、澳门三地,既历史同源,又文化同根,三地的经济文化交流与合作,资源共享和优势互补,前景可期,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珠三角是最有条件建设“湾区经济”的地区。

梁教授带着黄梓建和梁雯也参加了这次学术研讨会,不止澳门的专家学者,还有内地来自南京、广州、珠海的几十位专家学者,以及几位清华大学的教授。

会议结束后,梁教授把黄梓建引荐给了自己的老朋友——清华大学的朱教授。朱教授看着一表人才的黄梓建,颇有梁教授当年的风范,感慨道:“年轻人是我们的下一代、接班人,活跃学术氛围,探讨学术自由,百家争鸣,日后全靠他们了。”

说起曾经的事情,朱教授一下回忆起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和你们梁教授一起在美国念书,那个时候,纽约湾区进入了工业化后期发展阶段,回国后我仍然关注纽约湾区的发展。几年前,纽约区域规划协会发布第三次区域规划,规划的核心是凭借投资与政策来重建经济、公平的环境。”他停下来,看着黄梓建,问道,“小黄,你生在澳门,见证了澳门回归,你认为目前港珠澳三地之间的联系如何?”

黄梓建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香港、澳门相继回归,与内地之间的陆地运输通道虽不断完善,但三地之间的联系仍因伶仃洋的阻隔而受限。”

黄梓建颇有见地的回答让朱教授频频点头:“尤其是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我认为如果能建设连接港珠澳三地的跨海通道,发挥港澳优势,便能寻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可惜前些年国务院通过的伶仃洋大桥工程项目已经搁置。”

梁教授顺势说道:“老朱,黄梓建确实是可造之才,我知道你的材料研究所现在有几个国家重点项目,不如让他考你的研究生,跟着你试一试。”

“你舍得割爱?”

“他能去清华,能进你的研究所,那是他的造化。”

朱教授看着黄梓建,说:“研究所的几个项目确实需要人才。你到清华来,可以跟着我做几个项目。”

黄梓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

梁教授特别开心,赶紧提醒黄梓建:“朱教授亲自点将,你还不快谢谢朱教授。”

和梁教授的激动相比,黄梓建却表现得有些犹豫:“朱教授,非常感谢,我也非常愿意去考您的研究生,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我个人有一点特殊情况,考研的事我还需要时间仔细考虑清楚。”朱教授和梁教授都很意外,面面相觑。

送别了朱教授,方才一直没说话的梁雯把黄梓建单独叫到了咖啡厅,她平时很少生气,尤其是对黄梓建。不过此刻的她真的有些生气了,直接质问道:“梓建,多好的机会啊,你为什么不把握?”

“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考研。”黄梓建有些犹豫道。

梁雯听得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可想的,这不是你之前一直梦寐以求的吗?你知道想考清华的人有多少吗?梓建,我爸爸亲自推荐你,对你报了很大的期望,你明白吗?”

黄梓建一直不说话,这下梁雯急了,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特殊原因,让他甘愿放弃自己的前途。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眨眼的工夫,麦斯钰已经来珠海一年多了。这天晚上,麦斯钰突然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让她尽快回家一趟,而且姐姐表现得很紧张,说什么在电话里说不清楚。麦斯钰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匆忙向郭永旺请假,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车往家赶。

一进屋,麦斯钰就看到姐姐做了一大桌子菜。这下她更疑惑了,一了解才知道,原来是澳门开放了对于旅行社牌照的监管,麦斯莲想让她回家帮忙。

麦斯莲并没有从妹妹脸上看到预期的兴奋,得到的却是她的拒绝:“大姐,我现在在工厂有工作。”

“怎么,我们生意小,看不上?”麦斯莲玩笑道。

麦斯钰赶忙解释:“不是,不是,只是我现在不能离开。”

从姐姐家出来,麦斯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黄妈的店铺。站在门口,她犹豫了。这一年,她不知道黄梓建过得好不好,不知道梁雯和黄梓建已经到了哪一步,自己的突然出现会不会让梁雯起疑心。

她转身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梁雯的声音:“阿钰,你回来了?”

麦斯钰心头一惊,硬着头皮转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姐找我回来有点事,顺道就来看看黄妈。”她十分详细地解释道,生怕梁雯误会。

黄妈赶忙走出来,满脸笑容地跟梁雯说:“吃了饭再走吧,难得阿钰也在,我给你们炒几个菜。”

这时,闻声而来的黄梓建也慌忙出来了,一年没见,他看上去健壮了不少。

麦斯钰看着黄梓建,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全部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看着黄妈:“黄妈,我阿爸还在家等我,我就是顺道来看看你,看到你们都挺好的,我就回去了。”

黄梓建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却没说出口。

“正好,我也要走,咱俩一块儿!”说着,梁雯笑着走到麦斯钰身边。

微风徐徐,太阳的光芒渐渐减弱,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红色。街道上都是匆匆而过的行人,一看就是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麦斯钰和梁雯并肩在路上走着。麦斯钰刚刚就觉得梁雯不太对劲,主动问她有什么事情。

梁雯犹豫了一下,说道:“阿钰,我知道你和梓建从小一起长大,很多事他都很听你的,我想让你劝劝他,让他考清华大学继续深造。”

“你说清华大学?”这是麦斯钰想都不敢想的学校。

“是的,我知道梓建一直很努力,他的努力也获得了成果。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有机会去全国第一流的清华大学继续深造,可是他犹豫了。”说起这个,梁雯有些遗憾,她看着麦斯钰,“他是不想让黄阿姨太辛苦,他有孝心,是个好人,可是这种机会如果放弃就太可惜了,不是吗?阿钰,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是无话不谈的吧。你好好劝劝他,不要放弃大好的前程,不要埋没了自己的才华。”

麦斯钰听着梁雯的话,自己以前和黄梓建在一起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知道,黄梓建从小就倔强,所以她才叫他呆子。坚持自己的信念是好事,但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就是真的犯傻了,麦斯钰答应梁雯,有机会一定和黄梓建好好谈谈。

有了麦斯钰的承诺,梁雯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阿钰,我其实非常佩服你。你是一个疍家女孩,一个生活在水上的女孩,但是你冲破了世俗的观念,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理想,你带着阳光般的希望一路从澳门奋斗到内地,梓建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麦斯钰笑了,心说,黄梓建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才是他的福气。

第二天一大早,麦斯钰来到黄妈的店铺,见到了黄梓建。

虽然只有一年多没见,但是黄梓建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稚嫩,变得成熟稳重了。

“时间过得真快,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麦斯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黄梓建一愣,回答道:“我……我还没想好。阿钰,你说我是继续考研,还是找工作?”

“这还用多想吗?你就是块读书的料子,如果有机会当然考研继续深造了。”麦斯钰想都没想就说。

黄梓建面露难色。他向麦斯钰坦言,考研对他的诱惑挺大的,但是他想找工作。“阿钰,上个月我和梁教授一起参加香山县学术座谈会,认识了清华大学的朱教授。之前梁教授就向他推荐过我,朱教授和我聊了很多,他说希望我考他的研究生。”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太羡慕你了!可以上这么好的大学,现在又有如此难得的机会。”

“我……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去。”

“这还有什么犹豫的?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轻易浪费了。”二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每当黄梓建没主意的时候,总是麦斯钰帮他拿主意。

黄梓建看上去有些痛苦,犹豫了一会儿说:“阿钰,我就是舍不得我妈,她一个人太辛苦了。这么多年她自己供我读书,我想留在她身边工作,照顾她。”原来,黄梓建无意中听到邻居们聊天,得知黄妈为了供他上学借高利贷的事情,从那时起,他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麦斯钰知道黄梓建孝顺,知道他的顾虑,但是她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果因为这个放弃了你的大好前途,那就太可惜了。我想黄妈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吧。”

听麦斯钰这么说,黄梓建吞吞吐吐地说:“我……还没告诉她。”

麦斯钰看着黄梓建,笑了。她知道,无论过去多少年,黄梓建还是曾经的黄梓建,是她认识的那个傻傻的、憨憨的黄梓建。

她把黄梓建拉到黄妈面前,直接告诉黄妈他被清华大学的教授看上了。黄妈以为自己听错了,险些摔倒。

“太好了,太好了!”黄妈的眼眶红了,“人家教授看上你,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妈,可是我不想去,我想留在澳门工作,想留在家里好好孝敬您。”

黄妈的表情立刻变了,语气坚决地说道:“我有什么劳累的,看到你能有机会到那么好的学校深造,我比什么都高兴。而且你妈我身体好着呢,妈还年轻,没到需要人贴身照顾的时候。你安心地去好好学习,就是对我最大的孝敬了。”

麦斯钰在一旁笑着说:“听见没?你就好好听黄妈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放心去读书,黄妈这儿不是还有梁雯嘛,而且我也会时不时回来帮忙的。”

黄妈也支持麦斯钰的话:“你就听阿钰的,妈这儿你放心。你先替妈去北京看看,等有时间了妈也去北京转转,你带妈看看天安门。”黄梓建看看麦斯钰又看看妈妈,终于同意考研。

听黄梓建这么说,麦斯钰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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