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强回宾馆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打电话给在福州苦盼消息的姜勇，告诉了他今天中午的谈判经历，两个人哈哈大笑。据牛强分析，这帮莆野人不是正规生意人，是靠实力做药品流通领域的，旗下也没有什么智囊团，至少目前没有，所以他们的理想期望值是40万；由于他们手下现在有20多件的库存，再加上庆宣省被处罚的26000，还有其他零碎费用，所以他们的敲诈成本怎么也有10万了。根据投入和产出比，你怎么也要让人家老余赚上个十万八万的，这帮家伙就是这么简单计算的，所以这次事件你不拿出20万怕解决不了问题。当然，如果幸运的话，把他们拖得晕头转向，精疲力尽，也许十五六万元就能搞定。
可一世英明的姜勇同志，这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就钻进去了牛角尖，只肯拿出最多10万元，“他老余还欠我10件货款，清退货物我并不欠他多少钱，给他10万就不少了，至多再加20000……你就给他继续耗下去，咱已经拿出来了19万，不少了。”
“你是拿出了19万，可是那19万没有进人家老余的口袋啊……”牛强继续开导姜勇，因为他知道，姜勇愿意支付的成本，理论上老余是不会接受的。不过这样拖下去也好，毕竟多拖一天就安全一些。
第二天的谈判照样进行，这次老余和夫人都没有参加，宋总和老翁继续和牛强斗智斗勇，也在拼比着耐心和毅力。这宋总年龄和老余差不多，大约也是40多岁的样子，如果有朋友还记得当年周润发主演的香港影片《监狱风云》，就能想起来那影片里的潮洲帮大哥。嘿，这老宋不用导演安排，天生就是那影片里的原型，甚至说话口音都一样，而且憨憨的，又带着点江湖人士的味道，蛮招人喜欢的。
到了下午的时候，牛强没有出任何价钱，只含糊地说要怎么怎么筹集资金。这老宋已经把价格自动压到了40万，到了他们期望值目标的时候，这小子也变得聪明了，再也不肯让步，估计是怕让到底线价格就喊不上来了。下午下班的时候，牛强就和他们告辞了，说要回去和姜勇商量一下，看这价钱姜勇和他公司能不能接受。天黑的时候，牛强回到了福州，在确认无人跟踪的情况下，回到了姜勇入住的宾馆。
晚饭两人就在宾馆附近的一家小酒店里，简单地要了几个当地的菜，找了个小房间就开始边吃边聊谈判的详细细节。牛强讲到自己跟老余耍赖，弄得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两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姜勇也一脸羡慕，只叹自己不能亲自去和老余交手。
从福州回来后，牛强又是每天在电话里和老翁交涉，这时候姜勇也以生产计划没有安排周全导致两月内“头孢尼西”没有库存为理由，开始悄悄停止供应那批问题产品。而在这个时候是不敢发原厂正品货供应给他们的，因为两个包装略有区别，假如被哪个细心的客户发现了，恐怕又要惹出麻烦，所以才宁可让他们断货一段时间，叫他们把所有库存卖空，也不能让两批产品同时出现在一个医院里。
由于这些“老军医”集团进货的时候都是靠量来取胜，就是每次进货数量很大，然后才在价格上获得优势，所以姜勇和牛强分析，这个库存完全被消耗的时间将持续三个月到半年。也就是说，和老余谈判并支付赔偿的周期，也要拉到三个月到半年，这样才可能在完全没有顾忌的情况下，和老余站在一个基本能平等的情况下谈判。
第二次去峡西谈判就是11月下旬的事情了。牛强在姜勇的指挥下，成功地把时间拖延了一个半月。这次他是和姜勇一起开车来的，从公司开到苏州和韩兵喝了两天茶以后，又从杭州上了通往福州的沿海高速。希望朋友们以后有机会去这条高速上兜风，风景很不错，平坦的路面时而在曲折的海岸线穿梭，时而在江南精致若盆景的不知名的小山脚下委蛇，完全可以放心地开到70码，保证不会把任何人撞飞20米远，五米高。
依然是上次那样的安排，姜勇留在了福州，牛强一个人到达莆野后继续住在了“壹兰大酒店”。牛强的晚餐仍然是上次那家的海鲜夜市大排档，莆野人也当真精明，快两个月前的客人居然还能记得。老板异常热情地请牛强到座位前坐了下来，然后殷勤地抱来了一大箱啤酒。
第二天到了南闽公司，坐下来后一杯水没有烧开，老翁就迫不及待地问牛强钱带来了没有。牛强愁眉苦脸地说：“翁经理啊，我们实在是凑不出这么多钱，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拿20000现金，再把公司送货的那辆面包和中巴车给你开过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那里还有200多件‘加磺酸培氟沙星’，冻干粉剂型的，苏州六药生产的，大品牌，要不一块儿给您发过来好了……”牛强装穷叫苦，还没有啰嗦完，那边老翁已经气得快晕倒了。
“牛总，内（你）就这样让我给老余汇报啊？内（你）想把老余气黑（死）啊？我们余总的赔气内（脾气你）也鸡道（知道）的，幸亏介（这）话内系（你是）给我说，要是说给老余听，他非把内（你）赶出去不可……”嘿嘿，这老翁好没有涵养，一点也沉不住气，居然气得一口闽南话都出来了。
“翁经理啊，您去我们公司的时候，我们姜总待您不薄，希望您看在姜总的分上通融通融，多给老余说几句好话。再说，咱们都是出来混的，他老余可以每天坐在办公室喝茶，你我可是都要全国四处做业务的，何必哪？姜总在医药行业也不是好惹的，多个好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强……”牛强的话开始软中带硬，因为他知道老翁胆小，开始在话中吓唬老翁，而且老翁和老余一样，也是网上通缉的逃犯，这人还真的需要全国四处跑。当真被仇人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咱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当真有业内人要做你的活的时候，可比公安要来得稳准狠。
“牛总啊，我不是没有和老余说过，可是您知道他那脾气。”老翁的口气果然明显软了下来，“我尽力吧，希望您也拿出点诚意来，赶快把这件事情摆平，别惹恼了老余。他真的把这件事情捅到了药监局，到时候可真的就麻烦了……”哈哈，果然是“贼不打三年自招”，老翁这小子无意间就承认了：这事情老余压根就没有朝药监局捅！
获得此信息后的牛强谈判起来更是稳坐钓鱼台了，因为起初姜勇和他还担心，这老余已经和药监局人员勾结了，这样必然会增加成本。这下放心了，付出的代价应该不高。这时的牛强才按照和姜勇的计划，第一次正式给老翁报价格：“翁经理，这样告诉你吧，连货带赔偿费，姜总最多只能拿出10万元，恐怕还要从我这里借20000。我很清楚他的现金流量和财务状况，他也想多给你们一点尽快解决此事，可惜力不从心啊，他现在也是被这件事情折磨得很疲惫……”
“牛总，你这样的数字我的确很为难，根本不敢跟老余说，他一定会气得跳起来的。”嘿嘿，那是，我也不敢给老余说，牛强边想边暗自好笑。你说这“老军医”集团里也算是高层人物的老翁，余总的左膀右臂，甚至是老余的智囊团核心人物，他的智商咋就这么低哪？还是我们太狡猾了？
晚上听到这消息，姜勇很兴奋，因为他一直担心老余真的被药监局查到了，直到听到这个消息才完全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苏瑞也打来电话，兴奋地问候牛强辛苦了。
当晚姜勇决定让牛强以公司有紧急事件为理由，再次离开峡西，这样可以把周期再拉长些。第二天一早，牛强就向老翁告辞了，说回去处理自己公司的突发事件，处理完毕就尽快过来峡西接着谈判，然后在老翁的唉声叹气中，牛强坐上了返回福州的大巴。
第三次来莆野的时候已经是2007年了，过了元旦后，在老翁每天几个电话的催促之下，姜勇开车去了苏州，拉上了韩兵和医药界另一大哥级人物老杨。这老杨原来是部队医药企业出身，企业改制后才转的地方编制，在全国各地还都是有几个朋友的。
果然这老杨来到福州后，就迅速地找到了在某研究所工作的老冯。这老冯大约50多岁，自称是“峡西省唯一享受教授级待遇的工程师”。嘿嘿，后来牛强去百度一搜索，还真有这码事，不过公告是这么写的：峡西省人民政府第×批享受教授级待遇工程师×××人，名单如下……
而且，老冯在百度的词条上好像就这么一条，没有见他发表过什么论文，或参与过什么学术会议，也不曾有过什么科研成果，真不知道他这“教授级工程师”教授了什么，又做过什么工程。
判断一个人缺乏什么，你就看他给你炫耀什么就对了。这老冯身上体现得就很明显。这老头也算很可爱的那种学术混混，比起那些只懂研究的老学究来说，姜勇他们还是更愿意接受这样的人物。老冯张口闭口就炫耀自己的“峡西省唯一教授级工程师”，还在谈话里言必称“我冯教授怎么怎么”，而且对K歌桑拿这样的新生事物也不排斥，还主动安排姜勇他们住进了另外一家五星级酒店，优惠价每人每房间才300元。
这五星级酒店居然起了这么个名字：峡西省外贸中心招待所！嘿嘿，各位兄弟们，这里面也有学问哪！那几年国家紧缩银根，控制各地部门兴建五星宾馆的奢侈之风，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全国各地很快出现了一批五星级招待所！
这老冯听完姜勇说的情况，拍着胸膛大包大揽道：“他们莆野的相关领导，都是我的学生，××局长×××，××局长×××，没有问题！回头我和你们一起亲自去找他们，你们这几天不用太紧张，明天我领你们去安溪朋友那里买点好茶叶……”这老冯也有一条好处，那就是不贪酒色，晚餐时只稍微抿了点啤酒，饭后也没有要求去找小姐，估计这也和年龄大了有关系。
晚上送老冯回家的时候，姜勇提出要送他两瓶酒，老冯说：“要那干啥，我又不喝，又没有朋友要送。”坚决地拒绝了。但是当姜勇打开后备箱，他发现里面满满的都是茅台的时候又后悔了。“我就晚上睡觉前爱喝两口茅台……”姜勇微微一笑，顺手给他拿起了两瓶，思索一下后干脆直接给了他一箱（六瓶），然后抱着给乐呵呵的老冯送回家了。
进门的时候，估计这老冯觉得今天特别有面子，所以把门擂得山响，叫门声更是整座楼都能听见：“老婆子，快把这箱茅台抱进去……”嘿嘿，国酒茅台果然人见人爱啊。
第二天一大早，冯教授就打来电话让起床，催促赶快去安溪买茶。几个人起床吃过早饭，冯教授已经等在那里了。从福州通往厦门的高速正好路过莆野，这冯教授一路胸脯依然拍得山响，“你们放心，他老余算什么东西，我冯教授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市委市政府也得给我几分面子……”凭直觉，牛强不大看好这冯教授，因为根据以往经验，咬人的狗一般不叫，自吹自擂的人往往靠不住，但是碍于老杨的面子没有说什么。姜勇则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此人深信不疑。
10点刚过就到了安溪，然后又辗转跑了很久，才到了冯教授所说的朋友家，一个相当偏僻的小山村。冯教授这朋友倒很憨厚老实的样子，带领大家参观了他居住的小别墅，一个占地十多亩的小庄园，带有独立的游泳池和后花园，这在城市里不知道要值多少钱。山上的地本来就不值钱，据说这人又是当地村干部，所以有这样的住所就不奇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