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形容女人眼睛好看的词汇掌握的并不多,也不确定她听不听的懂,但是她的目光更温柔了,于是我像看见了信号灯一样张开双臂搂住了她,顺带着吻住了她柔软的嘴唇,还顺带着腾出一只手探进她的衬衣里。
就是这时候张野的闹铃响了,接着李瑁又来摇我的床,李孝利被吓跑了,梦彻底碎了,不是碎成一片一片,而是烟消云散,我顿时有种被断子绝孙的痛苦。
当我头发零乱目光呆滞衣杉不整的从被窝里坐起来,那几个扼杀了我美好春梦的凶手依旧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一脸香甜的样子,于是把打开电脑插上音箱,把声音调到最高,转身就去卫生间,身后传来振奋人心激昂澎湃的《义勇军进行曲》,虽然不够响彻云宵也足够震耳欲聋了,足够淹没那三个家伙此起彼伏的谩骂声。
窗外竟然下起雨,娇弱柔软的雨线被凛冽的寒风刮的东倒西歪,思绪突然卡带,我想是太怀念上个梅雨季节了吧,一到雨天就想念起那个夏天那些交错纵横的沥青路面被雨水浸泡出温软的暧昧光泽,教学楼前的那片枝蔓纤细而软弱无骨的七里香开出淡白的花瓣。
从卫生间里出来,音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他们已经修炼到传说中睡功的最高境界——雷打不动。一个个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躺在各自的被窝里继续各自的美梦,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那样铿锵的音乐轰隆隆的经历过这个平淡的早晨,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拣起地上的闹钟,已经九点多了。
想到外面又阴又湿的肯定很冷,于是拉开衣柜企图找一件暖和的衣服穿。由于对冬天有种莫名的畏惧,所以在衣柜里藏满各种款式的羽绒袄子,实际上却很少穿过,虽然都是些很轻薄的袄子,还是很讨厌把自己裹成臃肿的样子。
好像只有她在身边的时候,我才愿意把自己裹的厚厚重重的,乐此不疲的盯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找到自己温暖的倒影。
挑了件夹克,有点薄但是可以挡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突然不喜欢穿有口袋的上衣,从前无论何时何地只有把手揣进口袋都能抓住她的手,现在无论何时何地伸进口袋只能握到一团冰凉的空气。
怎么又想起她了?都是陈年的老皇历了。
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念念不忘才能真的忘记一直念念不忘的她。
穿好衣服打算关上电脑,去食堂吃个早点,完了刚好可以赶到教室听院书记的《人力资源》课,想着想着发现右下角的窗口一闪一闪的,我都忘记之前是什么时候把MSN设置成自动登陆了,用鼠标点开一看,有四条消息。
“我喜欢把自己裹的跟北极熊似的然后一边冻的直哆嗦一边咬冰棒。”
“人呢?又跑掉了?”
“你下次下线敢不敢跟我打声招呼啊?”
“你是高卢大鼻子吗?你们民族都习惯不告而别吗?真烦!”
我摸了摸鼻子拉出键盘噼里啪啦的回了一句:“走都走了,打招呼有什么用?”发送过去之后,准备关掉窗口,那边竟然回复了,吓了我一跳,如同平静安稳的天空掉下一只惊心动魄的翅膀。
“早啊,咦?你不是说要冬眠,不到十二点绝不起床吗?”文字里还夹带着兔斯基手舞足蹈的表情,她今天好像很开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清早就遇到我的缘故。
“一会有我们书记的课,她的课直接关系到我们的利益与前途,旷她的课就跟撕自己的毕业证书没两样。”
“原来如此,一会我也要去上课呢。”文字末尾又加了一只兔斯基吐舌头的表情,看来外面虽然是雨天,但是她的心情却很晴朗。
阳台上的门开了条缝,寒风从外面灌进来,我感觉到些许寒意,“喂,外面冷不冷?”
“不知道,我还没出去过呢。”那边说。
“那你把阳台打开,头伸到外面去探探,回来向我汇报。”
“凭什么呀?你探探去,一会向我汇报。”
“你要再因为这点小事跟我纠缠不清就太浪费时间了,没听说要女士优先吗?”
“我就不去。”她很执拗。
“那问问你舅妈去不去。”
“嘿嘿……她也不去,俺们那嘎都是东北人,俺们那嘎不怕冷。”
“哎!外面下雨了,肯定又湿又冷。”我搓了搓手掌。
沉默了一会她回了一句:“是啊,不知道在这个又冷又湿的雨天我们会不会擦肩而过。”
“如果遇到了,肯定会擦肩而过,只是不知道我们是以什么样的姿势擦肩而过的。”
我看了看屏幕下角的时间,发现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供我发挥想象力了,也不想抄袭肥皂剧里老套的故事情节,比如女孩抱着一摞书,在某个转角与某个英俊的男生撞到一起,然后女孩怀里的书全掉到地上,两个人同时蹲下去捡,结果在同一本书上空的同一团暧昧的空气里,两只手看似不小心碰到一起,倾刻就有了爱情。
我觉得这种俗套比小时候看过的最悬乎的神话故事还悬乎,那个故事讲的是我们中国人的老祖母叫姜嫄氏的,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有一天跑到沼泽地里去玩,看到一个很大的脚印,只有三个脚趾。她觉得很有意思啊,就用脚踩到这个大脚印中心,结果呢回家之后就怀孕了,生了个孩子叫后稷,后稷教人务农,成为中国的农耕始祖,也是我们的老祖宗。
其实那个只有三个脚趾的大脚印不是什么后来书上写的雷神、巨人的脚印,只有三个脚趾的巨大生物是恐龙。姜嫄氏踩到的那个估计就是恐龙的脚印,所以咱们都叫“龙的传人。”
男人和女人撞一下就有了爱情,在我看来比少女踩中巨大的脚印就有了孩子还不靠谱,也许有人认为我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其实本人好像还蛮英俊的,不对,应该是非常的英俊。
说不凭空想象,反而想的更遥远了,赶忙敲出几个字回复过去,“要去上课去喽。”
“好的,你今天表现不错呢。”
“怎么?”
“恭喜你改掉不告而别的坏毛病了。”
我轻轻笑了笑,连忙反驳她,“有说吗?我从来不说再见的,在我的字典里‘再见’等于‘再也不见’。”
是啊,我从来不愿意对她说再见的那个女孩。
突然就从我的生命中不告而别,从此消失不见了。
李瑁他们三个还在睡觉,于是我一边关掉电脑一边用最细小的声音虚请假意的问了一遍:“下两节是陈书记的《人力资源》,哥几个都不打算去呢?”
然而奇迹出现了,三个人不约而同从床上一跃而起,“几点了?几点了?都?”“糟糕,快来不及了。”“妈的,爷爷我的袜子呢?格子你丫又偷了我的袜子吗?”
“操什么蛋,你脚上套的不是袜子是口罩吗?”
我这么小声了都能听见,真够神乎其神的。
找到雨伞却找不到课本和笔记,最后回想起来上个礼拜下课后叫郗璨帮我带回去了。刚好,天这么冷,不用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去拿两本冰凉的书。
格子又摸出枕头下的六枚硬币:“如果是六个正面我就起来上课”,我伸手一把抓住他的硬币:“刚好可以解决我的早餐了。”说完打开门迅速闪人,把格子的一句话从屋里屋外拦腰截成两半,“徐昂,你丫给我站住!”
外面果然很冷,冬天将北风与雨线当成粗犷写意的线条肆意汹涌的描绘成一个世界末日般的早晨,密布的乌云像洪水猛兽侵蚀了整片天空。有好长时间我都没听见风声和雨声,满耳都是从肚子里传来的“呱呱、呱呱”的叫声。我搓了搓双手,竖起衣领,遥远的雨中传来一阵急促的下课铃声,我撑开伞加快了脚步。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郗璨打来的,“你怎么还没来啊,不会还在睡觉吧?”
“怎么会,我早起来了,马上就到。”
“在二阶301教室啊,别跑错了。”
“知道,我课本在你那吧。”
“课本笔记都给你带了,见面再说,挂了啊。”
挂了电话我迅速给李瑁发个条短讯。
“《人力资源》,二阶301,别迟到。”
红色、黑色、绿色、蓝色和粉色,漫长的水泥路上绽开的各种颜色的伞花,我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我们会擦肩而过的。”
我惊讶的四处张望,除了匆匆从宿舍赶去教室上课的人、从教室赶回宿舍的刚刚下课的人,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在看我,更没有人对我说话。
我想,我有点走神了。
雨水顺着伞往下流淌,每个人都像罩着一副水帘在行走,风把冰凉彻骨的水帘吹的东倒西歪,洒到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然后每个人都把伞撑的更低了,所有的面孔都迅速消失在雨伞的背后。
“是这样吧,原来我们就是这样擦肩而过的。”
我突然莫名地惆怅起来,因为想起她写在博客里的一段话:
“是该放弃舞蹈的时候了,我知道我的腰已经不适合站在舞台上继续跳舞了,可是我怎么放的下呢?
不开心的事情像约好了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来,貌似我已经撑不住了。
看着盒子里那20多双被我跳坏的舞鞋,她们就像是在委屈的诉说自己曾经也是那么不情愿离开舞台,却不得不被淘汰。
衣柜里有那么多的演出服,没有灯光的照射,它们也失去了曾经的光彩,显的那么落魄那么苍白。
是不是就像现在的我?
我站在镜子前面,仔细的看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很多小孩子都在舞蹈教室里学跳舞,老师帮我们撕腿,帮我们甩腰。
舞蹈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没厌倦过,没有因为疼痛而畏惧过,放弃真的很难,是不是我也应该像所有离开舞台的人一样,说一句: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舞蹈……”
对了,我忘记问她的腰怎么了,我想我甚至还想要跟她说“这个梦想走不下去那么就就换一个,就当是在人生路上看见了警示牌:前方施工请绕道而行。”
还是算了吧,不是每一个为什么背后都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人之所以把伤口包扎的很仔细很精美,那是不希望被人随便揭开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