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京都白家嫡女,上有一战功累累的父亲,白忆清,一温柔贤淑的母亲,莫晨安,还有一个十五岁前纨绔,十五岁后斩将杀敌的兄长,白安。要说她也真的是被千宠万爱的溺爱着长大的,可她偏生没有沾染上半点娇蛮的脾气,反而温恭知礼,和她的母亲像,却又没有那么相像。
要说她的父亲可真是爱惨了自己的美妻,百依百顺,丝毫没有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之态。于是爱屋及乌,极度宠爱自己的小女儿。白素的哥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对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活脱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可驰骋沙场击退外敌,也可下得厨房伺候妹妹的全能型人才。白素本人就在这样娘惯着,爹疼着,还有一个哥哥宠着的白家,长成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大家闺秀。对于自己没有跟着一路长歪,她自己内心甚是欣慰。等到白姑娘长到十五岁年纪的时候,父亲封了侯,哥哥拜了将,家中礼物一波波送,连皇上的三皇子,洛王殿下,尹洛也来凑热闹。
尹洛其人,说是和白安一同长大也说的过去。尹洛母亲位份不高,他的父亲,当今圣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属于爹不太疼,娘吧,可能也爱不太上的小孩。他小的时候就知道,什么都要靠自己争过来。和白安小同志在八岁那年不打不相识,越打越相近。两个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反正就这样勾搭在了一起。然后十五岁的尹洛和那位白家公子,一同去了战场,打着打着,也算打出来了名头,倒成了诸位皇子中第一个封了王的,连带着他的母妃也封了妃,真真是母凭子贵。
洛王从小就对白素稀罕的紧,两个人也恰恰差了五岁,也算是看着白素长大,当的了一句青梅竹马。白素也喜欢她这位洛哥哥,一口一个洛哥哥叫的比亲哥哥还亲。于是白安成功的吃了醋,差点儿和尹洛单方面绝交。但是吧,尹洛多聪明一个人,赔了错,赠了礼,就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不仅搞好了和自己大兄哥的关系,还顺带拐到了媳妇。二十一岁的少年,十六岁的少女,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登对是真的登对。
入王府两年,白素有孕,隔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洛王殿下疼的和眼珠子似的,逢人就炫耀,看的白安想把他打一顿。要不是顾念君臣之礼,他早就动手了。可小男孩也是真的招人疼,也是真聪明,长的就和玉娃娃一样,连当今圣上也喜欢的不得了,亲自赐名为景,这个字也真是了不得,因为这正是国名,大景的景。这一个不得了,就真的不得了了。其他人动了歪脑筋,小孩子本就脆弱,竟然没活过第三年的中秋。中秋本团圆,奈何人离散。白素大恸,竟一病不起。白家人位高权重,怎忍得了自家千娇百宠大的女儿受这样的罪,不知使了什么办法,严惩了害死三皇子儿子的人,皇上的亲儿子,大皇子殿下,皇上大约也倍感愧疚,这个孙子是真的抱过疼过的,一来二去,洛王殿下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殿下,白素也从洛王妃入主了东宫,成了太子妃。
但自此以后,白素再没叫过尹洛一句洛哥哥。可外人看着,两个人也是举案齐眉,和和美美,可一直也没有再有个孩子。是洛王的时候,他不必忧心自己有无子嗣,可成了太子,他却越发身不由己起来,于是就身不由己的迈了第一步,纳了苏家,大理寺卿的女儿,苏闵月为良娣,白素看着和这位苏良娣像一对姐妹,相处融洽。
白素可能还是爱着尹洛吧,尹洛也一定爱着白素,但两个人终究和从前不一样了,毕竟从前是一同长大的情分,还只是少男少女,中间没有隔着尹景,也没有苏良娣。白素谦恭温顺的做着她的太子妃,苏闵月温柔体贴的做着她的苏良娣,尹洛也恭敬守礼的做着他的太子。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本想着应当是等着皇上归去,太子登基,一点点的慢慢来。然而巨大的转折点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当今圣上的五皇子,冀王,谋反了。尹洛临危受命,不得不踏上战马,与白安一同上疆场。
这样一来,白素就心软了,毕竟是自己从小就在一起,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啊,便亲自送他到城门外,想说一句等他归来,谁知道尹洛只说了一句便让她有些泪崩,
“阿素,我若回不来了,你便离开东宫,回你父亲身边,尹冀再如何,也动不得军功硕硕的白家。”
白素一听脾气便上来了,
“你若死,我定不苟活。”
只一句说的尹洛斗志昂扬,亲自捉了尹冀回来,皇上大为高兴,奈何乐极生悲,要不说怎么人如灯油,迟早有油尽灯枯的一天,高兴的太过,也容易燃尽灯油。于是,尹洛从东宫成功入主了皇宫,成了这九五至尊,白素成了皇后,苏闵月成了四妃之一的苏贤妃,而他的母后更是从小小的美人成了妃,再成了太后。可见,地位低下又如何,出身不高又怎样,奈何人家生了个好儿子,再次像我们说明了母凭子贵真有其事。
其实白素在尹洛出城的时候是存过死志的,还打了个空心簪子,里面灌着慢性毒药,想着一旦有所噩耗,立刻饮毒自尽。入主皇宫,成了皇后以后,她不知怎的鬼迷心窍,没扔那个簪子,把它又好好收了起来。可见啊,有一语成谶,也有一想成真的,这种见鬼的念头,就不该有。
其实白素对尹洛的情分极深,尹洛应该也是吧,可他还是把三宫六院通通填满,为的还是那个缘由,他是皇上,对啊,他是皇上。可白家还没有意识到他是皇上,只觉自己女儿是皇后,自己是这朝中安平侯,自己儿子是骠骑大将军,而皇上是自己的女婿,是儿子的兄弟,是自己女儿的丈夫。白老侯爷英明一生,到老却没能看的清楚,他忘了,这是皇上,是九五至尊,是这天下的主人。于是便成了出头鸟,真真应了那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白家,满门落了罪,处斩的处斩,流放的流放,英明神武的白家到头来沦为了阶下囚,都是一场空。
白素几乎发了疯,拖着一口气去见了这位已经成了天下之主却不是自己丈夫的皇上。她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也是刚刚意识到,夫妻终是在君臣之后。
她大悲大痛,放下一切,说愿为父兄担罪,跪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新晋封的李贵妃站在一旁嘲弄皇后,她置若罔闻,只是跪着,一滴泪都没有落。她知道,这天起,她的洛哥哥,她的丈夫在她心中已经死了,有的只是皇上。尹洛终究还是爱她的,留了一句,朕不会牵连于你,你还是朕的皇后。白素终于癫狂了,那个温柔懂事,恭顺懂礼的大家闺秀,在大殿上把自己活脱脱的笑成了一个疯子,直到力竭,伏在地上,用依然温柔的语气开了口,
“谁要你的不牵连,谁稀罕这个皇后位,不过是个铁笼子,把自己的爱,自己的情全部囚起来的铁笼子。”
她又低低念了一句,
“女儿不孝,先行一步,他日阴曹相见,再好好侍奉父兄。”
说罢,便向那根盘龙柱上撞去,李贵妃倒是乐见其成,毕竟皇后死了,自己入主中宫指日可待。可尹洛却不行,堪堪拦住了她,白素算是没死成。大病了一场,被禁足在自己的栖风宫中。说是禁足,实则是重病难行,尹洛从她醒了以后,就再没来过。白素觉得,自从自己踏上了这条皇后之路以后,日子就朝着她预想的方向渐行渐远。搬入了栖凤宫,可她的日子更难过了,可见自己原就不是凤凰,原就是不配的。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个月,白素可以下地走两步路了,人却瘦的形销骨立,像是真实的白骨精。中秋到了,她的孩子若还在也快十岁了,她的父兄也已处斩了,她的家族已经破灭了,她的人生也要到头了。明明她才二十八岁,正是好年纪,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呢?她找出了那只簪子,就着汤药慢条斯理的服了毒。尹洛那天不知道是不是疯了,或者是突然间歇性悔悟,总之,他见到了白素的最后一面。白素服不服毒其实看不太出来,因为她一直病着,脸色苍白如鬼,再不复当年韶华好颜色。尹洛眼眶红了一圈,白素看着他,坐在他对面,话家常一样同他说起话来,
“我这段日子时常在想,我到底是洛王妃,太子妃,皇后,还是白素。可我最想做的还是白素,起码那个时候,我有父母疼,兄长爱,还有一个洛哥哥宠着。可我当了皇后之后,我就什么都没了,连自己都没了。”
尹洛看着她,却发不出声,说不出一句话。白素笑着,笑的和他们初见一样,眸若灿星,眉目生辉。她突然抑制不住的开始咳嗽,她知道,毒发了。偏着头呕出了一口血,她笑着拿洁白的衣袖拭去唇边残血,血落在白衣上,像红梅落在雪地上一般,带着几分艳色。尹洛好像疯了一样,抱住了白素,白素依然笑着,
“索性,我再也不必难过了,我就要去见他们了。去见我的父母兄长,去见我的洛哥哥。”
尹洛嘶吼着喊太医,紧紧抱着白素喊阿素,求她别死,在夜里格外的刺耳。白素看着他,
“皇上啊,来不及了,早从景儿死了以后,我就不是阿素,你就不是洛哥哥了。”
她微微笑着,死在了这位九五至尊的怀里。
他依稀记得,那时她刚进王府,好像也是中秋,也是月圆,月亮那么亮,那么柔和,就像他的阿素一样。也是中秋,他的阿素枯坐在庭中一夜,月亮依旧那么亮,他的阿景没有了,他的阿素也差点儿跟着走。依然还是中秋夜,他的阿素终究还是走了,就像月亮一样,冷冰冰的,清爽又冰凉。